“好。”她放下茶盏,声音无故提高了一个度, “我可记下了。”
待偏厅里只剩下她和阿虹二人,她才感慨道: “这小子有点不太一样,别是我拉错人上来了吧。”
林昔泽听不见这句半是揶揄的话,出了后院,直往自己院里的下人房里去了,里头躺着阿昌及其余两个陪他进山的小厮,都受了鞭打,现起身不得。
他亲眼查看了一番伤势,又着人去箱里拿了上好的金疮药过来才放心地回到自己屋中。
从昨日至今,他一刻未眠,身体是疲累的,但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是十二年前遇袭的那个雨夜,他缩在曾妈妈怀中,透过风吹起的车帘瞥见母亲用力的一推,随后一架马车滚落山崖。
......
“唐管事。”林越舟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一望,手里拿着个刚洗净的林檎果,硕大诱人, “吃吗?”
彼时唐生刚核对完账目,面对突然到访的大姑娘,不觉一惊,起身道: “大姑娘的好意唐某心领了,大姑娘留着自个补补身子才是要紧。”
“唐管事真是客气。”说着咵嚓咬下一口,脆生生,甜津津。
唐生: “......”您这样子好像没打算给我吃吧。
“姑娘不好生休息,来此作甚?可是有想游玩之地,唐某吩咐吕庄头去安排。”
“非也非也。”她摇摇头,视线下移至合上的账本册子上,自然而然地走到书桌对面抽张椅子坐下。
看这架势,唐生眉心一跳,不知姑娘何意,把账本都拢到一侧叠起, “这不将近年关了嘛,顺道查看查看庄上的账,到年底收银的时候心里头好有个数先。”
“管事的莫要诓我。”她又咬下一口,嘴角眉梢都藏着狡黠, “你可不是顺道,而是特意为之啊。只不过,不好查吧。”
林越舟一直好奇,她爹怎么就这么爽快地答应她上庄游玩,而不把她拘在家中死读书呢,这事直到她上了庄里唐管事要了账本册子,她才想明白。
作为商人,她爹向来不能接受白跑一趟,去岐州寻她会捎上京城货物,也会带回岐州土仪,而在江州停留这些时日,修葺祖宅是其一,教导自己诗书礼仪是其二,而这两样恐怕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只有一个利字。
怕不是她爹察觉到江州商界有何变动,或是账目作假,或是管事欺上瞒下,她爹才会这么积极地日夜走动。
唐生以极其诧异的目光扫视了她两下,随即面色如常,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东家将这片庄子分给林管事负责,而吕庄头又是林管事举荐的,定然是管理得极好的,唐某不过是依例查询,姑娘多想了。”
她点了点自己额角,摇摇头道: “管事的讲得太复杂,我不管这庄子是谁的,说到底它是不是有问题?”
唐生不作答,不过心里已然有些明白了,正身道: “姑娘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倒不是什么高见,只是发觉庄子中有些对不上的数。”
先前吕庄头跟她讲庄里共有一百五十三户人家,其中脚下这片地上住了大部分人家,余的在另一茶园脚下,想来是不多的。但今晨临到头分道走时她可看到那队伍浩浩荡荡的并不输这边的,她怎么想这人数也对不上。
唐生听了并不觉意外,反而笑道: “姑娘眼明心亮,但亲眼见的有时也并不能算数,倘若我带人一家家去重新登记造册,保管我一踏出这个门,山上不定躲了多少人呢。”
“姑娘既瞧出这层来,有些话我也不瞒姑娘,东家派我来就是因为收到鲍家的口信,姑娘能找回来靠得也是鲍掌柜呢,有了这层缘故,东家这才放心不下庄子让我好好查查,不然多半就当那鲍家的浑说了。”
“这鲍掌柜说了什么?”
“这鲍掌柜多年前也在东家手下做活,后来分出去自己单做生意,所以识得一些咱这的庄上人,他说嘉木庄的租子比别的庄要高出两三成,今儿听姑娘这么一讲,怕是还有隐户啊。”
林越舟脸上浮上一层黯色,冷笑道: “那依管事的看,是我那堂叔的意思呢,还是庄头自作主张呢?”
屋内静谧,唐生放低声音道: “这就是姑娘在诓唐某的话了,此事到底如何还得看东家的意思。”
“与姑娘说了这许多,已是逾矩,姑娘还是出门看看风景的好,不要管这外头的糟心事。”
“管事的莫急着赶人。”她手里拎着个果核,长眉不曾扬一下, “此事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