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林、尤都是京中大户,这小郎君和小娘子就是般配!”
明笼摇曳,茶摊上的闲汉喝完最后一碗茶,再唠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拍拍屁股就走了。而拐角处阴影里停着一顶青布小轿,里面的人只觉字字扎心。
“周围都查过了,世子请下轿吧。”
原来那夜黄文领命追捕,一死二伤,还有一人逃走,偏偏逃走的那人正是世子指定要带回的人。黄文身份特殊,无法在外久待,只好带人先回,又请老周留下的人代为抓捕。
历经几日,今夜总算把人带到了石大住处。
“嗯。”
叶崇安声音闷闷的,下轿后神色不定,往身后茶摊处多望了两眼才转身进院。
“问出什么来了?”
石大满眼兴奋,一锤拳道:“世子你猜这人是谁,就是林姑娘一直在找的彭家阿三。这老小子在林家进京前得到风声,躲出城去了,又因手上银子花完了,干起这下三滥的勾当。”
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石大颇觉痛快,早些日子他接到寻找彭家阿三的命令,但苦于没有进展,都快没脸面对世子了。这下好了,刚刚的审问把气全都出了。
人被关在柴房,破烂衣衫多日未换,血腥味夹杂着酸臭涌入鼻腔,叶崇安面色不改,吩咐石二去准备笔墨,又叫石大给彭家阿三灌口水,吊着一口气。
“彭家阿三,数月前你受人指使,伙同青刀帮意图谋害林家长女及她家财产,现在你一五一十讲来,或许能留一条命。”
彭家阿三迷瞪着眼,看不清前面所站之人的样貌,血水浸润眼球,红黑一片。他毫无气力地垂着头,“刚刚都说过了,你问别人就行了。”
“我要听你亲口说。”
对方扑的一下笑出声来,咽了口唾沫,“那你给我准备些吃的,饿。”
石大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嘿!给你脸了是吧!”
叶崇安抬手阻止,“备桌凳、饭菜。”
准备的饭食不差,有肉有菜有汤,量大管饱。彭家阿三狼吞虎咽地吃着,叶崇安就静静地坐在一把小藤椅上,默默盯着他,不打断不催促。
用完后彭家阿三顺势往身后稻草垛里一躺,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实在!”
自他从京里逃出来后,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像今日这般可以随着自己吃的少之又少。
“说吧,想问什么?”
“关于你和林家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要我说可以,不过我要怎么信你能保我一条命呢?”
叶崇安朝石大勾了勾手,低语几句,石大便出了柴房。彭家阿三皱起眉头,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才是最恐怖的。
不过自己现在都这副破落样子了,还能怎么样呢?想到此处,他又放下心来。
“快点!”
外面一阵推搡怒骂,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进来,是庄泰和另一个打手。许是没有激烈反抗的原因,他俩的状态比彭家阿三要好上一些,精神头也更足。
“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可是私禁!早些放了我,我不跟你们计较。”
起先被抓时庄泰还有些慌张,以为事迹败露,官府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可呆了几日,他看清楚了,什么狗屁官府,不知道哪来的一伙人在这虚张声势!就几间破屋子还敢困住他?
他可是沈侍郎府上的管事!
另一个打手不像庄泰这般嚣张,但得知他的身份后,多少重拾了几分胆气,“对!快些放了我们!这位爷你们得罪不起的。”
不怪他两低看了石大等人,就连叶崇安此刻也只一身布衫,庄泰便以为是什么草台班子学人绑架勒索。
叶崇安缓缓抬起头颅,齿缝间透出的都是冷意,“都是你的主意?”
“什么?”庄泰不明所以,但下一瞬再想出声已成妄想,“你…”
五指狠狠扣住庄泰咽喉,漠然的眼神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打算活活烧死?”
每说一个字,手上的力道便重一分,叶崇安似乎没打算让对方回话,就这样看着他在手里慢慢咽气。
人在彭家阿三面前滑落瘫软下去,一双直勾勾的眼睛至死也没合上。
叶崇安擦了擦双掌,淡淡道:“还是便宜他了。”
毕竟在火里炙烤、窒息的过程可比方才痛苦多了,另一个打手看到这幕,腿直接软了,半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拖出去废了手脚,扔出城外。”
干完这一切也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彭家阿三的态度却大为不同了,“都好说都好说。”
石二见状,立马研磨起笔。
“我家中无人,平日里就靠在赌坊里混两手过活,偶尔也收点钱帮人办事,认识我的人不少。有一天一个马夫找上我,问我敢不敢接大单。”
“不瞒各位讲,我彭阿三也是闯过江湖,见过世面的,没什么单子是我不敢接的。后来那人跟我讲定了,就是在林家商船返程时,给一个新冒出来的大小姐下毒。”
“我这张脸一登船就会被人认出来,所以那马夫要我再找两个识水性的人伪装成水手一同登船。”
接下来的事叶崇安和石大都是船上的亲历者,他们记忆犹新。
有些人一旦见了利,随之而来的欲望是压也压不住的,彭家阿三便是这种。岐州山高路远,又是在茫茫江水中,他动了歪心思,找上青刀帮,从盯上一个人到盯上整条船。
正如彭阿三所说,岐州京城相隔甚远,消息传递非一两日可成,“你是如何得知事情败露的?”
彭阿三早已从草垛中起身,虽称不上正襟危坐,但也老实许多。
“这事收益大,风险也大,我不是那等莽徒,自然会对林家留心,自从商船启程后,我几乎日日留意着林家的风吹草动。”
彭阿三抬头盯着叶崇安的眼睛, “马夫是第一个不见的,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嘛,见怪不怪,兜兜转转总能查到我身上,查到就是一个死字,所以我当即跑出城隐姓埋名。”
石二边听边记,忍不住插上一嘴, “你还挺得意?”
“活命嘛,没什么丢人的。”
“你全程只与马夫联系?”叶崇安从藤椅上站起, “不知马夫受何人指使?”
彭阿三摇摇头, “没见过背后的人,不过这秦马夫是专为林家二公子驾车的,不难猜吧?”
自己心中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叶崇安没接话,向石二递了个眼神, “把马夫的情况问清楚了。”
随即也不管彭阿三能不能活命的追问,出了柴房。
石大指着鼻子喝道:“老实点。”又来到院子,看见世子背手站着,审问顺利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世子怎么一晚上瞧着都不太开心。
兀自愣神时,世子开了口, “拿到口供后,给林姑娘送过去。她那不方便关人,就继续关你这,不要让他死了。”
“世子,你之前不是说等你来审,审完亲自告知林姑娘,怎么...”
叶崇安偏了偏头,眸光黯淡, “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