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郡,沼泽地。
拖着同伴的红发外族和一名人类对峙着,三人相对而立,沼泽潭里,黑色泥浆翻滚,汩汩声中,时不时冒出一个抱着担忧眼神的蟾蜍脑袋。
在场的有两名外族,其中一名红发灰眸,身上黑气缠绕,虽然没有变为异形,但她周身萦绕的这股十分危险的气氛做不了假。
另一位倒在地上,大大的身躯,却没有反抗地被红发外族拖曳着行走,想来应该是意识全无的样子。
一个外族无法做出自主意识连带着造成另一个外族行动受限,可即便是这样,看起来置身事外的蟾蜍也不敢放松分毫警惕。
因为这个红发外族,前些日子里,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斩杀了无数的月光郡百姓,染红了它的沼泽,就是现在,它都感觉到它的沼泽中血色浮现,还蔓延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还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
这几日的夜晚里,这名外族一直出现在沼泽潭周围游荡,似乎是想要找到什么东西,一开始蟾蜍还不知道她想要找到的是什么,只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躲起来。
可现在,它从泥潭中探出脑袋一看,倒也十分分明了。
这名外族,虽然看起来十分强大,但她的手爪却从中裂开,只连着一层皮肉。
蟾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吊起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它知道这外族想要做什么了,而吊起一口气又是因为它突然明白这名外族想要来取走自己的唾液用于恢复。
这怎么能行?!
它是月光郡的神兽,怎么能庇护一个外来的物种,让它帮助这名外族,比让它死了还难受,当明白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蟾蜍万分想要躲起来。
可是,还有一个骑士在外边,让它左右为难。
它知道,它一个兽类,口不能言,爪不能打,也不能对这名外族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攻击作用,毕竟这名外族实在是太强大了。
可这名骑士……
苏宁不知道身侧还有一个讨厌的蟾蜍在旁边,失掉长辈老骑士后的怨愤与得知月光郡众人死于眼前人之手的痛苦让他面对如此强敌后的第一刻就选择拔剑,“你这个魔鬼,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的!”
说着,苏宁就朝着这名外族攻击了过去。
当然,结果显而易见。
苏宁还没有接触到森里的半片衣角,甚至都还处在森里的五米之外,就被她随身带着的那柄闸刀,打到了数十米之外。
虎口发疼,剧烈地冲击力让苏宁站都站不稳,后脑勺着地,他顿时疼得眼冒金星,喉间腥气蔓延,他知道,应当是是他的脏腑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森里看着这一幕,也只是嗤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眼前弱小骑士的自不量力,很快转身又朝着泥潭靠近,她将手中的外族扔在地上,将闸刀梗于沼泽之上。
蟾蜍见状,将半颗裸露的脑袋从上方的空气中缩了回去。
黑潭能阻绝视线,却阻隔不了声音,外族冷酷阴森地威胁顿时显得无比清晰。
“我数十秒,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一刀劈了你这个黑池子!”
泥浆环绕中,蟾蜍感觉浑身黑泥翻动,那是自己颤抖的证明。
它知道自己的黑潭深不见底,外人没有那个能力进来,但外族这几日给它留下的余威对它的震慑力还是太大了。
它总感觉这名外族能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将自己从泥潭中抓起来。
蟾蜍不想要为虎作伥,亦不想就此丢了性命,它抿紧嘴唇,舌头在口腔里僵硬着,它悲哀地想,它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你这个怪物,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
突然,苏宁的嘶吼声混着一阵疾驰的脚步声隔着黑色的泥浆传过来,强烈地颤动了蟾蜍的心。
这个小子,他怎么敢?
“哼,自不量力。”森里又哂笑了一声。
下一秒,蟾蜍听到了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隐忍地闷痛声以及液体从某个地方喷涌而出的哗啦声。
在之后,就是类似于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刚苏宁被森里打退十多米的场景又浮现在它的眼眶,延伸到苏宁吐血的场面,一瞬间,蟾蜍的小心脏里生出了大大的勇气。
在蟾蜍的眼中,这名骑士很明显已经有了取死之道了,它不能装作心安理得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让这名骑士白白送了命。
它得帮他。
蟾蜍飞快地越出泥潭,对上了森里的目光,亦对上了苏宁正捂着胸膛吐血却仍然不忘用满腔怒意释放的眼神。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三者皆是一愣。
森里自然是因为发现自己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想的后知后觉的欣喜。
蟾蜍愣是因为看到苏宁此时的惨状,它突然觉得,它作为一个神兽,却还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胆子大。
甚至不如死在这里的许多人胆子大,一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避。
不过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森里飞快地朝着蟾蜍袭来,蟾蜍自然是察觉到了森里的意图,又飞快地闪避开,来到了苏宁的面前。
在苏宁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一口把他吞进了嘴巴里。
“呕……”
口腔内,血腥味蔓延,蟾蜍知道苏宁这是呕吐的同时又开始吐血了。
蟾蜍心道一声对不起,随即全神贯注地躲避身后森里的追踪。
森里从蟾蜍把苏宁吞下后就察觉到了它的意图,看这架势就知道,这蟾蜍不会主动让自己取出唾液用于救援濒临死亡的森莫。
一想到如果太长的时间去取不到蟾蜍的唾液,她计划好的事情就会顷刻间化为乌有,森莫的双眼瞳孔收缩,盯着蟾蜍的背影就是孤注一掷的偏执。
她一定要取到能让人恢复如初的唾液,不择任何手段。
就算是因此受了来自神兽身死的诅咒,也在所不惜!
不知道森里想法的蟾蜍用尽了此生最快的力气拼命跑路,眼见着来到了黑潭的上方,马上就可以跳进去躲避这一让人发毛的外族了,突然,它的身后红光闪烁。
红色的光倒映在黑色的泥潭上,让其浮上了些许的血色。
这是?!
蟾蜍顿时后背发凉,它忍住害怕与恐惧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它就看到了身后突然出现的红色裂缝中持着闸刀疾速朝着它劈过来的红发外族。
红发外族的闸刀看着十分恐怖,并且那劈过来的一刀,瞄准的方向,劈过来的方向,是它的脑袋!
等蟾蜍意识到这件事情时,想要躲避时,已经晚了。
或者说,从蟾蜍因为心软救下苏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晚了。
它因为一个骑士,亲手把自己亘古的性命置于身外,它也不知道为什么。
联想间,闸刀距离蟾蜍头已经只有咫尺之遥。
时间在一瞬间变慢,蟾蜍感觉中,只有眼前朝着它袭击过来,神色癫狂的外族,和它口中依旧呕吐着的小骑士给它带来的感触尤为明显。
它躲不开了,蟾蜍想着口中的小骑士,临近危险,莫名地笑了一下。
但它至少能让小骑士安然无恙地躲掉。
蟾蜍将最后的力气用于将苏宁一口气吞下肚子。
苏宁从它的喉间滑下的那一瞬间,它感受到了来自头部被劈成两半的剧痛。
不是夸张的说法,是它的头真的被劈成了两半。它能感觉到,它的嘴巴只剩下了一半,上一半都随着它那半断掉的半片头飞走了。
下一秒,它的视野一片漆黑,闸刀劈过留下的飓风还隐隐约约浮现在它的感受中,它压抑住了自己因为剧痛想要四处乱抓的冲动,重重地向下一落。
黑色的泥又环绕在它的身躯,只是这一次,它感觉到脑袋断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这黑色的泥潭,仿佛也不再是它温馨的港湾,唯一的家了。
唯一的宽慰时,它的肚子里,有一个的人类骑士还在蠕动,让它明白,它并不是一个人,不,应该是并不是一只蛙。
蟾蜍忍着痛,静静地立在黑潭深处,等待外面的外族放弃。
黑潭上方,将蟾蜍的头砍下一半的森里并没有紧追着落入泥潭的蟾蜍,而是在空中跨步,接下了那一半被砍掉的蟾蜍脑袋。
蟾蜍的两只眼睛因为离开主体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一个方向,看着十分诡异。
森里显然注意不到这些,此时此刻她急匆匆地返回到森莫的身边,把蟾蜍的半片脑袋,用手挼捏,挤出混着血液的汁水,滴到了森莫的嘴里。
两只眼睛也被森里挤了出来,滚到地上,粘在了土上。
喝下了蟾蜍唾液的森莫咳嗽了一声,森里眼睛一亮,把手中的半片脑袋再次捏紧,又挤出来几滴汁液,又滴入森莫的嘴巴里。
这一下,森莫是真的醒了。
森莫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他在族里最讨厌的人森里趴在他的面前,俯身看着他。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直到脸部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才惊觉地跳了起来。
森莫同森里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充满戒备地说,“你不是被流放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