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那么多的邪火？！”艾米哭笑不得。

“别多管闲事，宝贝。”他冷着调子，颇有点威胁的意味。

“那病了你可别叫我多管闲事！”

“空天会照顾我，不劳你费心。”

“你可真信任他。你知道他往掌心吐口水然后搓药丸子的事吗？”艾米没好气的说。

她可一点不想知道这事，那天等蝰蛇回来的时候这个巫医闲着就开始制造他的草药。他试图在外面裹上麦芽糖让他那尝起来像鞋底的鬼药易于入口些，但煮融的麦芽糖条非常烫，于是他往掌心吐了两口吐沫然后迅速的搓巴起来。艾米当然震惊于他如此不讲卫生，这个萨满居然振振有词的说他的吐沫有神力庇佑。

“啧，这不长进的小子。”蝰蛇表情略有崩塌，显然他也感到倒胃口。

“他的口水有没有神力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真是的。”吃过他药丸子的艾米感到更为气愤。

“嘶，他脑子不聪明。”蝰蛇眼睛滴溜一转，“神职都神叨叨的。你知道冬眠神宫那个大祈愿包里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艾米被这突然切题搞懵了。

“克里昂的头发。”蝰蛇不屑的说，“他的头发有没有神力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敢卖两百金，简直是抢钱。”

天啊他还在为那个祈愿包掏了钱耿耿于怀！

“看你肉疼的，”艾米反唇相讥，“给那一百金让你蹭了别的女人那么久还不划算吗。”

“宝贝，话不能那么说，我可是不会在女人身上花钱的男人。”

“我知道。空天说了，你要跟钱结婚。”艾米嗤笑。

“啧。闭嘴，睡觉。”

经过这一仗他们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正常关系，而黑暗给艾米带来的困扰也正在减弱。她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第一个进入房间开灯，独自在房间里看着夜幕降临。蝰蛇配合她，有时候晚一点回来，有时候早到了他会在门外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去，有时候他晚上会出差，但艾米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听到铃声在附近响起——他临租了一个单间。有时候他真的不在，早上艾米出门会看到巫医睡在门口——准确的说是倒吊在屋檐下睡觉，差点没给吓死。

经过刻苦的练习，在晨光中在夜色里；经过不懈的学习，在线性的各种调性的晕头转向之后，艾米高分通过了两门考核，在获得级别晋升之余，乐团主管还让她带领一支小队探索新的演奏风格。艾米非常开心，他们在蝰蛇家庆祝，因为鲸吉的二辩也通过了，还拿到帝国理工的教学职位。

鲸吉送给艾米一把怀特弗劳尔的小提琴作为贺礼，这是艾米仰慕已久的昂贵的大师手工制小提琴。艾米喜出望外，她拿着这把琴爱不释手，它细腻的质感和丰富的音色是她的普通机造旧琴所无法比拟的。她没想到鲸吉那么上心，特地跑去怀特弗劳尔远在特米诺的总部预订这一把琴。她只是两年前经过橱窗的时候带着艳羡的眼神看过——那一整个橱窗都是珍品。她拥抱她的挚友，感谢她的慷慨与鼓励。

艾米给鲸吉准备的礼物是一条漂亮的晚礼服裙子，因为她知道鲸吉自己不会准备毕业典礼的晚装。这条不算昂贵但做工细致的裙子搭配上她缝制的重工刺绣披肩和蝰蛇送的水晶项链，一定会让鲸吉大放异彩。当然她知道朋友不在乎外表，但她是如此漂亮可爱，这样的人生重要时刻必须认真一点！释放魅力，让那些胆敢嘲笑的蠢男人惊掉下巴。

也就是看见蝰蛇送了这条项链，艾米才暂时容忍了他欠债不还的可恶行径。当然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项链，它的吊坠部分可以拆下来装在防风镜底座上，形成一层可折叠望远镜。这个新风镜是全透的，视野更宽广，舒适度更高，是分子盾公司的顶尖产品，这才是蝰蛇真正的礼物。值得一提的是，克里昂的义体也是这家企业提供的。

蝰蛇送给艾米的贺礼是一枚戒指，装在一个包装简陋的盒子里，相当随意的递过来。这枚戒指是一条盘冉的长蛇造型，小小的钻石镶嵌在它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盒子底的标签显示它订做于四年前，是米德玛卡逊的首饰匠所制。显然鲸吉不会接收它，因为蛇头是突出来的，无法戴在手套下面。

“你为什么不留着送给鲸吉？”趁鲸吉去试裙子，艾米用胳膊肘戳蝰蛇。

“她不会收的。而且这有钻，干活的时候碍事。”

除了炫耀毫无用处的钻戒，鲸吉当然不会要了，艾米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一方面蝰蛇欠她的钱能要回一点是一点，毕竟口讲无凭流氓无信；另一方面她也需要装扮自己，去沙龙活动不能太随便太寒碜。即便她不再打算傍阔佬，为团队争取演出机会和口碑也需要人脉。繁复高雅的古典音乐正在与旧贵族一同褪色，新财阀对古典的腻乏越来越明显，新风格的作曲家不断涌现，需要乐队配合才能赢得观众。

艾米打算带领团队走充满活力的新技术风格演奏路线，远离死气沉沉的古典圣殿，绕开媚俗颓废的酒吧风气，吸引更多中产阶层的听众，从年轻人开始。她是年轻女性，意见在团队里本来不受重视，但卓越的演奏技巧弥补了这一点，成员们虽对她的想法将信将疑，仍能配合训练。

他们在帝国学院的毕业典礼晚宴上首战告捷，当然也因为那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典礼。沸腾帝国的顶尖学府本就是学术重地，鲸吉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更是吸引了大小报的记者，毕竟制度原因女博士在此前还没有过。大报记者聚焦学术，小报记者集中八卦。晚宴的时候鲸吉手上的戒指吸引了记者的目光，这两枚男式的戒指是复杂的宝石内嵌技术，看起来昂贵但不像是婚戒，于是有人假模假式的询问她是否有男朋友。

“有过。”鲸吉这样回答。

“像您这样美貌与才华兼备的女性一定很多追求者吧？这条分子盾的水晶项链一般女性可戴不起啊。”

这个年代女博士简直就是第三种性别，这个刻意的恭维都不知意欲何为。特地提到分子盾，是想挖掘她跟那位盛名在外的神经老板群星浩影的关系吗。每个在沙龙酒会被热议的钻石王老五都有些不堪的名声，这位群星浩影也是其中之一。他那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太太注定无法为戴瑟雷特家族生下继承人就将要撒手人寰，因而近期备受关注。天啊，什么意思！没有这样的姘夫鲸吉就没法在学术界立足吗，呸！艾米在一旁差点没好气的要翻出白眼，要不是蝰蛇出差了，高低要让这记者难过。

“这只是件明码标价的商品。我不需要追求者也可以过的很好。我的曾经就是永远。我曾经攀上巅峰，就永远知道要如何进入空气稀薄地带；我曾经自由，就永远不会甘于牢笼；我曾经被爱，就永远懂得珍惜幸福。”说完鲸吉不再理会他，转头回答另一位记者关于极地气候的问题。她大概也不知道这项链多少钱——实际上并不特别贵，就其实用性来说，物有所值。

这几句有气势的回答让艾米和一位记者大为震撼，转而被印在了隔天出版的报刊上。此外还有另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被报导。

舞会进入尾声的时候，从礼堂外走进来一个人。他一头象牙白的短发，银灰色的长袍敞开，衬底的深空蓝带着星光随风舞动，步履坚定的朝这边走来。

艾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暗星，和梦中一模一样。正派，英俊，镶嵌着金边的瞳孔把他与凡人隔绝开来。她用力眨眼，试图驱散这幻觉，但没有用。她就一直愣愣的站着，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鲸吉跑过去，扑进他的怀抱里。直到他们彼此呼唤对方的名字。直到暗星说，我想看你长大的模样。

他如此真切地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一如她旧日里透过窗户看到的模样。艾米突然明白了，他来自过去，跨越漫长的时空来见他爱的人。鲸吉说过他拥有扭曲时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