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城如其名,从上空俯视是一弯月牙的形状,绿林环绕其外,一条大河横穿其中,晚上月光照耀,波澜闪烁,整座城便真的像月亮一般朦胧神秘。
这条大河在城中心分成五股,一直流往城外的五个地方,其中一股是望月城外断崖处那段瀑布的主力,其余都在远处形成一汪湖水。
瀑布汇入断崖下的另一条大河,因此只有这一股流动性最好,城中人的用水主要来自于这股,于是它单独有了名字,叫新叶河,有哺育城中人之意。
“这座城不错啊,有仙家的韵味了。”丹木走在城中,被路边种的各种花卉吸引。
“很漂亮的一座城,从前我就喜欢来这里。”棠海笑笑。
“来这里?玩吗,还是除祟?”丹木从没听棠海说起过。
“小住一段时间。后来姜荷成了南明山的主座就没再来过了。”
“你在这里有宅子?”丹木问道。
“有,不过比较偏远,在湖畔。”
“我想看。”
“这么急,不先去关照山家看吗?”
“顺路吗?”
“不顺路。”
丹木在棠海嘴角看到了一丝笑,顿时明白了,顺路。
“天女开路,小心避让——”道路尽头传来洪亮的一声呵喊,紧接着,锣鼓喧天,高楼上花瓣纷飞,楼上武士隔一柱而立,举着的绫罗绸缎自高处落下,一直滚到路中间。
楼下的武士抬花鼓压在丝绸之上,鼓槌高举,轰隆的鼓声响彻云霄。
路尽头,一武士手拿丝绸的一头站在花车前,一武士拿着另一头在前开路,花车压着铺好的红绸毯缓慢前进。
武士们皆是头绑红布,腰缚红带,脚踏红鞋,虎背熊腰目光炯炯。
再看那花车上,一面覆红色薄纱的曼妙女子随着丝竹管弦悠扬婉转的仙乐翩翩起舞。
女子一身红纱,脚上的金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舞姿可谓惊为天人。
丹木被丝绸挡在路边,透过丝绸的间隙可以看见路面上的情况。对面的人同他一样,透过缝隙向外张望,每张脸上都是兴奋的喜色,高举双臂呐喊欢呼。
“棠海,这是在做什么?”丹木问道。
“望月城的传统,每至九月举行游街,祈求今年有个好收成,也算是给农忙中的人们一个放松。”
这个游街看着可比仙德小镇那变态扭曲的祭祀好多了。
“一直到九月中旬都没有宵禁,晚上还有表演,丹木可以去凑凑热闹。”棠海道,“往年城主都会坐在花车那个高位上,不过今年丢了儿子,怕是没这个心情。”
丹木顺着棠海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花车上看到一个空座。那座位也是用红绸包的,镶了金边,阳光一照异常耀眼。
“去楼上看风景更好,只是楼上早就被达官贵人选走了,我们来得有些迟,大概是没有位置的。”棠海道。
丹木抬头,往上两层都坐满了人,悠闲地品茶说笑,看穿着非富即贵。
望月城楼宇相连,外有走廊,或单独成间装上窗棂,坐在窗边即可观赏游街,这样的大多是些酒楼茶馆;或围上栏杆不与屋内相通,站在栏边也可凑个热闹。
花车很快来到他们所站的位置,丹木这才发觉花车的轮居然用鲜花装点,轮旁跟着一排提着花篮的武士,不断往上替换新的鲜花,车轮所过之处都会留下被碾碎的花片。
花车走后便有人探出手拾起花片仔细装好,这样做的还不在少数。
“拿到花片就是拿到了祝福,是个好彩头。”棠海解释道。
“道长哥哥!神仙哥哥!”
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惊奇的声音,丹木回头,看见陈小佳手里提着小竹篮,里面装了很多花片。
“小佳,你怎么在这儿。”丹木也讶道。
陈小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跑得红扑扑的,道:“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了,追了一路才追上,蝴蝶娘亲带我出来看热闹,我想给姐姐们带花片回去。”
蝴蝶娘亲?伯母变娘亲,安柔是认了陈小佳做女儿吧。
陈小佳从篮子里挑挑拣拣,挑出两片完整的花,给丹木和棠海一人塞了一片。
“拿到花片的人一年都会平安顺遂的,蝴蝶娘亲总惦念你们的恩情。”陈小佳笑得开心。
“谢谢你的好意,现下她过得可好?怎么没同你在一起?”丹木将花片放进胸前,问道。
陈小佳回头努努嘴。
“小佳,小佳,你这孩子,乱跑什么,人这么多跑丢了怎么办。”安柔一身粉,头上还簪了花,瞧着更明媚动人了,离了那座宅院,整个人精神气都好了不止一点。
“道长?你们怎么来望月城了,太巧了,你们现在有事吗,我带你们去我的酒楼坐坐可好?”安柔绞着帕子,脸上的喜色毫不遮掩,眼睛里泛着光,一瞧就是过得不错。
“不方便的话你们先忙,安柔改日再来拜访。”安柔怕打扰两人,又急忙改口,“道长要在望月城待多久啊,可一定要来巾帼馆尝尝,安柔蠢笨,过去这么久了酒楼才刚开张,但是道长放心,好吃的,虽然刚开张,这两日人却是络绎不绝。”
“安柔姑娘极聪慧,北迦山到南明山本就路途遥远,女子建一座酒楼更是难上加难,其中辛酸姑娘不说我们也知道,莫要谦虚了。”棠海笑道。
安柔被夸得不好意思,推推陈小佳,道:“你捡的花片送两个给道长,总归是个好寓意。”
“刚刚我就给了。”陈小佳扬起头,脸上满是得意。
“小佳这孩子脑子也灵光。”安柔道,“那,道长现在是要去往哪啊。”
丹木侧头看了棠海一眼。熟人相逢是该欣喜,可他们现在要去看看关照山,两相对比,后者更重要。丹木正要开口说下次再会,棠海却道:“我们同你去巾帼馆坐坐吧。”
安柔道:“那真是太好了,道长请随我来。”
丹木凑近棠海小声问道:“不先去关照山那里吗?”
“关照山是什么脾性我们并不知道,若是斋主刻意隐瞒,这事也说不清,就像陈平柱那样。安柔来这里已经一段时间了,失踪之事又发生在近日,我们可以先听听她怎么说。”
原来如此。
巾帼馆规模并不大,只有两层,里面也比其他酒楼小上不少。
里面都是姑娘在干活,每个人都遮了面,但能看出都是熟面孔。
掌柜的那个是辣娘子,看见二人,瞪大了眼:“诶呦,贵客,老板出去一趟还带了客人来。”
辣娘子笑盈盈地请两人进去,道:“正好二楼刚空出一间好房,两位上去坐吧。”
“叫花娘子炒两道好菜,能在这儿相见可不是一般的缘分。”安柔笑着吩咐。
花娘子,是断了双腿的那个姑娘,居然是掌勺的,了不得。
丹木随着安柔上了二楼,进了间雅房。
“我这地小是小了点,道长可别嫌弃。”
“怎么会,布置这么精细,用了心的。”丹木道。
“那便好。望月城民风开放淳朴,城主也是个体恤百姓、知人善任的好官,听说女子开了酒楼,还有意扶持,要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带着这帮姑娘谋到好生计。”安柔给两人沏了茶,温声道。
“那这城主是个百姓爱戴的大好人了?”丹木坐在窗边的小桌旁,问道。
窗外的人群围着一个火堆,掌火的人高喊一声:“起灶焚官——”随后一排叠放整齐的衣物就被扔了进去。
丹木看着那些衣服像官服。
“不错,他于五年前担任城主之位,深受百姓喜爱。道长是为城主儿子失踪而来吧。”
丹木收回目光,继续听安柔说话。
安柔确实聪明,没怎么客套就把丹木想知道的全说了。
关照山的儿子叫关璧年,今年二十四,平时喜好琴棋书画,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十日前他突然消失,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的朋友们都说没见过他,关照山发动整座城去找,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倒是查到了另外几件类似的事。
外面传言是关璧年消失后那些人才陆续消失的,其实有几个应该还在关璧年之前,报官无果后放弃了,关璧年的事轰动全城,这些人才跳了出来。
衙门的人怕城主怪罪他们不好好办事,所以才说都在关璧年之后,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望月城就这么大,稍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关照山为这事愁坏了,挂出告示重金悬赏,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点消息,实在没办法才上南明山挂了祈福,保不准真是邪祟作怪。
“那么大个人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彻底。”丹木也觉得奇怪。
“是啊,除了鬼,谁能做到。”安柔道,“据说那天早上还有人看见关公子进了戏园,但没人看见他出来。”
“戏园好好查过了吗?”
“查过了,一无所获。”安柔摇摇头。
按理说,关照山已得民心,民众应当很乐意帮忙,还真是不同寻常。
“这位关公子人怎么样?”丹木问道。
“关公子是望月城出了名的才子,所作之画千金难求,往年九月初九都会在新叶河中心的画舫上弹奏乐器,每到这时,河畔都围满了人,场面很是壮观。”
“这么说,城主和他儿子都不曾与人结仇?”
“至少在我们看来是的。”
敲门声响起,安柔喊了声进,只见一面生的姑娘推着四轮车先进来,后面跟着几个遮了面的姑娘,手里端着菜肴,一一放在桌上后便离开了。
四轮车上坐着花娘子,丹木第一眼还不敢认。花娘子不似往日那样憔悴疯癫,整个人容光焕发,乌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鬓角还插了朵大红色的花,娇艳极了。
“安姐姐,花娘子偏要自己来送菜,我拦都拦不住。”小姑娘抱怨道。
丹木不禁发笑,她不拦的话花娘子也不能自己上来,这分明就是心甘情愿把人送上来的嘛。
“瞧瞧,又说瞎话,分明是我说两位道长长得俊秀无比她才肯推我上来的。”花娘子拆穿道。
“哎呀,花姐姐。”小姑娘羞得脸通红,跺脚埋下了头,不敢再看两人。
丹木礼貌笑笑,道:“花娘子气色好多了。”
“这可多亏了安柔,我是真心佩服她。”花娘子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来客气去了,你的夸奖我受了。”安柔起身将花娘子推过来。
“小禾,人也看到了,快去看着火,我马上就下来。”花娘子道。
她这个掌勺的可不能离开太久。
“我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来谢谢两位道长的,上次走得匆忙,也没什么表示,这桌都是我拿手的菜,你们快尝尝。”花娘子热情地招呼。
丹木夹了离自己最近的点心,迎上花娘子期待的目光,重重点头道:“太好吃了,难怪巾帼馆人满为患呢。”
花娘子笑道:“好吃就行,我不能多待,先回去,外面有人送我下楼,你们就好好坐着吃吧,还有几道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