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氤氲，转眼几日过去，叶无忧在清晨打开门，楚章牵着一个小孩，略显狼狈地拍落肩头的雪。

楚章笑着道：“叶姑娘，这孩子是想来见你的，我碰巧遇上，就带来了。”

叶无忧连忙侧身让出道路，道：“外边冷，楚大人，你们先进来吧。”楚章一脸慈祥地让孩子进去，摆手道：“我就不进去了，我还去找我家小女呢，听那些人说看见过她，我得赶紧过去找。”

楚章松开手，一只手挡在额前，火急火燎地跑进雪地。

“欸！楚大人！带把伞再走吧！”

楚章边跑边回头，冲她摆摆手，叶无忧呼喊的声音埋没在雪地中，只得先把那孩子拉进来。

叶无忧将小孩子抱在椅子上，随后蹲下身看着他，南山在一旁为他裹上一个小毯子，那小孩子问道：“是叶姐姐吗？”

叶无忧点点头，道：“嗯，怎么了？”孩子眨巴着双眼，充满感激说道：“我是来替我爹娘谢谢叶姐姐的。”

叶无忧微微一愣，那小孩子说：“叶姐姐几日前帮过我们的，你给我们买了吃的，还帮爹娘治好了病！”叶无忧揉了揉他的头，道：“这是应该做的，不必道谢。”

叶无忧思索片刻，道：“那要不这样？你与我这个约定，长大后也一定要成为心善的人，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她象征性地伸出一个小拇指，小孩子点点头，眼中仿佛闪着星星，他勾住小拇指，道：“好，叶姐姐，我一定要成为和你一样的人的！”

感受到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那小孩子跳下来，踉跄一下，然后给叶无忧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无忧却在其中看出端倪，把孩子重新抱在桌子上，看着那破损的裤脚，看见里面发炎的伤口。

她匆匆看上几眼，道：“肯定很疼吧……孩子，你等等我。”她转身走向身后的柜子去翻找。

她拿出一个药瓶，又拿出好几味中药，一一包好，打开药瓶，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

她轻轻地给那小孩子涂上药，他很乖，就安静地坐在那，嘴中一甜，抬头瞧，南山给那孩子口中塞了一块蜜饯。

她微微歪头，道：“小孩子都喜欢这个，这样能缓解一些疼痛。”

叶无忧又把几包药塞进他手中，叮嘱：“不知你爹娘是否好些，这些可以让他们恢复的更快，药瓶也拿好了。”

那小孩子似乎不敢拿，他道：“这些药很贵的，我们家已经没钱了……”叶无忧道：“那这些药就当我送你们的。”小孩子一听，脸上洋溢着笑容，十分感激道：“真的吗？谢谢叶姐姐！我要赶紧把这些药给爹娘！”

他说着就要往外面跑，南山把几块饼塞进他手里，他感激涕零，边道谢边往出跑。

叶无忧呆呆地盯着窗外，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忽闻一声，打断此刻的思索。

叶无忧单手托腮，这才坐直身子，望过去，南山已凑到她面前。

南山看着她的神色，道：“叶姑娘可有什么烦心事？”叶无忧怔愣片刻，道：“没有，南山……我想出去走走。”南山心领神会，道：“好，那我陪你。”

叶无忧立马笑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头顶已然被撑起一把伞。

叶无忧这次的话格外多，她道：“金城今年的雪又下得大了，前些天看着些孩童在这嬉戏，是分外热闹的。”南山道：“叶姑娘，若你想，我便陪你。”

叶无忧嘴角含笑，道：“京城每日都会有些新奇的小玩意，我们要买些什么吗？比如……也罢，随便逛逛也好。”

南山点头，未置一词，叶无忧与她看着些商铺，有说有笑着。

南山跟在她身后，悄悄买上些点心。

两人走在木桥上，她把热乎乎的糕点从身后拿出，叶无忧十分惊讶，南山道：“叶姑娘，尝尝吧。”叶无忧微微张大嘴，道：“那我就不恭敬不如从命啦，这就是你请我的咯。”

语气轻挑，南山则是笑了笑，道：“嗯，慢些吃，小心噎着。”

叶无忧一手拿着糕点往嘴里塞，道：“嗯……我想他们也会喜欢的，我想把这盒糕点带给他们，南山。”南山轻轻点头，依旧跟在她身后。

这一路走得极漫长，叶无忧像故意放慢速度。

终于登上山中阶梯，小小的碑上都洒满了雪。

叶无忧走得脚有些发酸，蹲下身，把那和糕点静静放在坟前，用手去擦那墓碑上的冰霜。

头上的伞依旧稳稳地顶着。

叶无忧突然长息一声，问道：“南山，我还是不舍得你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南山有些不明所以，说道：“叶姑娘，我还可以陪你一阵子，莫担心，你定会更好的。”

叶无忧鼻头发酸，眼皮不自觉地要搭拢下来，南山立即察觉到异常，她蹲在叶无忧面前，身后的衣裳像羽毛一般展开。

手异常冰凉，南山紧紧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叶姑娘，可有身体不适？我……”

话还未道尽，那人眼前一黑，便向一旁栽去，留下南山惊讶的眼神。

她立即伸出手扶住那人的肩，把那人拉进自己的怀里，伞落在一旁的雪地中，南山用着自己的体温暖着她。

手轻轻触碰脉搏，微弱得可怕。

正垂眸思考着对策，叶无忧的手抬起，轻轻扫去南山头上的雪，她气若游丝，缓缓开口：“南山，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南山瞳孔微颤，面色如常，眸中却见担忧，她道：“疼吗？”

仅此一言，叶无忧倾倒出一切，道：“疼啊，疼，好多好多次都好疼……”

南山手不自觉缩紧，道：“叶姑娘，可否告诉我……”叶无忧道：“对不起，南山，我把你骗了，我根本就好不了，毒深入骨髓，有药也治不好，但是……庆幸的是你好的。”

南山猛然想起那杯茶，以及茶中倒映出的人影，那深邃的眼眸，她道：“叶姑娘，你把解药掺在了茶水里吗？”叶无忧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她胸前的衣襟，南山良久后说道：“多谢……”

她再度抬起眸，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她勉强扯出笑，道：“就是可惜，我还那么年轻的，就要离开了……而且，我还没尽到自己的职责，我还想去……多看看人们，让人世间少些病痛的……”

南山充满心疼道：“一定会的，叶姑娘……”叶无忧喘了口气，道：“南山，我不想让任何人为我伤心，但你要记得我，你要忘记我，我会生气的……拜托，南山。”

南山点点头，道：“我会记住，叶姑娘，现在可否能缓解你的疼痛？”

无人回答，南山牵起她的手，在无名指上轻轻拂过，一条红线牵住两人的无名指，若隐若现。

她轻声道：“多谢你，叶姑娘，你的话我记下了，人的命数已定，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手轻轻放下，南山轻拂过她的脸颊，却是十分冰冷，风雪模糊双眼，再次睁眼，原来是抚摸着新立起的那块墓碑。

她收回手，神色淡淡，只留下一些叹息，随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