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说话,只是双手将那一沓纸递过头顶,奉上。
上面的所描述的那一段段文字让顾棠心惊,他瞪大了双眼,眼含惊色。似乎纸上所述之事已经能颠翻他的想象,几乎是在纸张落到案桌上的那一瞬间,他就倒坐在椅子上。
旁侧的陆凡见顾棠的模样,拾起了掉落的纸。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皱起来,即使没有像顾棠那般像是受了惊吓。
他先是将目光移向沈鸣珂,随后又看向了崔景,颤微的嘴唇几番欲发声却又止住了。
大堂一下因为男子的缘故安静了下来,寂静得让人心躁。风在堂中穿过,发出的鸣声在此刻是那么刺耳。
“那是何物?”
三皇子率先打破了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他跨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还未等他走到那里,那张握在陆凡手中的纸就被收回。
三皇子被抹了面子也并无不悦,返回了自己的坐处。
大家的目光在此刻全聚在陆凡身上,疑惑那上面写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有些急躁,他微动身子,挺直背,抬起头望向堂上的几人,开口道:
“既然各位大人不愿将上面所述之事说出来,那便由我来说!”
声音有些沉闷,不大,却足以让在这里的人听到。
还未等陆凡开口,男子紧接着继续着,“林家灭门案想必大家都知道,当然周家的惨案亦是,只不过因为林立言名声享誉京城甚至大江南北,所以周家之案显得不那么被重视。”
“可光从那画以及周林两家的交情,那妖画与周家也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妖画一说由来已久,在林家被灭之后,这幅画被传得神乎其神。
当然,有关的传言皆是说这幅画的诡异之处以及带来的杀生之祸。
直到前些年,流言开始转向,有关画的细节慢慢被透露出来,原本消失已久的画也开始出现在世人眼前。
被掩盖的、曲解的画作之意终于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所以当男子说出“妖画”这一词时,在场的人都皱起眉,或怀疑,或不屑。
男子回头瞥了一眼围观的人,随即将目光盯在崔景身上。
在众人的不解中,他抬起手指向崔景的方向,“他就是那周家苟活下来的东西!我所呈上的便是证据。”
原以为崔景会上前质问男子,可他像没听见男子的花一般,站在原地不动,反而是沈鸣珂走上前。
“既然如此笃定,你不妨将所呈之述念给大家听听?”
沈鸣珂走上前,环视四周后看向男子。
似乎并未料到会有此情景,男子微微扭动了身子。吞咽的动作以及抠紧衣摆的行为让他原本就有些紧绷的身体在此刻更是僵硬。
在沈鸣珂说出此话时,林雪瑾并未感觉到不对劲。她的心思已经被男子呈上的东西勾走了。
但就在她疑惑着将目光从沈鸣珂身上转到男子身上时,也便明白了沈鸣珂为何会问那样的话。
黝黄的肤色和强壮的身体是男子最瞩目的标志,皲裂的皮肤仿佛比冬日那般还要严重,那是长期劳动所积下了。
林雪瑾知道沈鸣珂是在怀疑此人并不识字,因为但从他的外形以及说话的方式来看,实在不像是识字之人。
只是这样的判断或许有些决断了,虽然男子行为上无不在显露他的紧张,但从他的神情以及坚定的目光来看,或许他早已猜到会有此情况发生。
果然,就在沈鸣珂将随手将案桌上一张纸递向男子时,他不紧不慢将上面内容念了出来。
“不必在这里考验我,沈大人若有有疑虑,不妨去看看我所呈上的东西。”
男子这么一说,林雪瑾更是好奇了,同时内心也饱受煎熬。
她曾怀疑过崔景的身份,起初只是一位自己疑心太重,可是今日她已确定崔景身份,看到此形,不禁为之担忧。
还未等回答,男子就又高声道:“而他,”他指向霍翌,“镇宁公府也与林周两家的灭门之案有关。”
又是哗然一片。
霍翌泰然自若,放下手中的茶后才缓缓张口:“你可知污蔑镇宁公府会是何下场?”
还未等男子回答,他继续道:“我镇宁公府曾为保家国城池沙场,纵使我这样一个病弱无力、被预言着活不过弱冠之年的人也在死人堆中爬过。”
“如今仅仅只靠你一言便妄想将镇宁公府踩入尘埃?”
说到这,霍翌的脸变得涨红,原本苍白、毫无生气的脸让他不像是个常年患病的人。
看来传言所说也并不可信,这个被传言从未离开过京城的人竟也经历过残酷的战争。
或许,这也只是一个说辞?
林雪瑾这样想着。
男子还未从霍翌的话中回过神,就听见霍翌响彻在大堂内的声音。
“我这里也有一份,不过是份状纸。”
事态到这里变得越来越奇怪,静躺着的画此刻已经失去了关注,所有人的注意力聚在了这场奇怪的对峙以及扑朔迷离的指认中。
林雪瑾看见沈鸣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蹙着的眉头越来越深。似乎也是没有会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林雪瑾也没有想到这次牵涉的人会是如此有权威之人,她心里很是不安,这大堂内压抑的气氛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汹涌着的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似乎在悄然萌发,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像是某种阴谋的味道……
站在堂内的那些人说了什么,林雪瑾听得不真切,此刻她将注意力放在那幅已经无人注意的画上。
这次,又是无用功吗?就此刻的情况而看,事态已经转变了性质,所有的注意已经被镇宁府之事吸引。
可此时,她不能贸然出去,若她的身份暴露,那么极力为她掩盖身份的那些人便会因她而收到连累。
也许,能够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吗?林雪瑾看向沈鸣珂。
“说谎!”男子突然大吼。
有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所有人都被他吸引。
林雪瑾回过神,耳边传来的讨论声不绝,刚想听他们所说之事,却不料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都还没说上面写什么呢?你就这样慌张做什么?说到这,我这里也有一份,也是状纸,我想和你手中那份所述应该没什么差别。”
一直沉默的崔景从甚鸣珂的身后快步走近霍翌,从怀中拿出一叠纸,缓慢地将其打开。
“魏临,蜀中人,早些年因抢劫杀人逃到了汴州;更名李临,但死性不改,不过两年,便又在汴州犯下案子,强抢民女、拐卖人口,在被通缉后将一名捕吏刺死……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在逃离后便不知所踪,直到前些日子,汴州官府传来这封足以将你五马分尸的罪纸。你以为在某些人的庇护下就能逃脱罪责?”
男子面不改色,但是不停闪烁的眼睛已经将他的紧张和恐惧展现得一览无余。在呼了一口气后,他直起身子。
想要反驳的话被崔景打断,“那人是不是告诉你,若你能作证搅混水,就保你下半生无虞?”
崔景不紧不慢,走向魏临,俯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不过你说,作为当初目睹林家惨案的一份子,你能活着?”
林雪瑾看不清、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在崔景站起身的那一刻,魏临的从些许的紧张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一般。他张开口欲言,却几番放弃,手死死地紧紧拽着垂在地上的衣摆,仿若失了魂,好久才眨了眨眼。
就在全场都寂静下来时,霍翌突兀地笑了几声,随后走向崔景,“我手中的这份这份虽说与崔大人所述的无什么区别,但却多了一份。”
这时候,全场的目光都盯住了霍翌。
“这份是前些天无意收到的,虽说不知来出,上面刻有官印,十分可信。”
“说来听听!”顾棠提高音量。
但此刻霍翌并未打开手上那份所谓的状纸,而是拿在手上,朝顾棠的方向递去。
衙役赶忙走过来,接下他手中的东西递向顾棠。
一拿到,顾棠就迫不及待打开,但他却沉默下来,久久不开口。
围观的百姓以及堂中的众人都微伸着头,侧着耳,期望听上面的内容,顾棠还是沉默不言。
尽管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林雪瑾敏锐地觉得上面恐怕涉及到了高位之人。虽说这件事影响巨大,但是,如果那人权力已经到了这件事无法撼动呢?
她抬了抬眸,将目光移向了沈鸣珂。他呢?会怎么做?
回像她想的那样,坚持着将这件事情查下去吗?可是,这满堂的权贵之人,就已经昭示了这案子的复杂,就算是画的案子、灭门之案,也断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
何况,牵涉的人,温太傅、镇宁公府,甚至连不谙世事的归远王爷也对这个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