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昭昭，楚枝意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得出口？
他不信傅时叙这么聪明的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傅时叙就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在楚枝意的脑海里烧了起来。
他冷笑一声，气冲冲地朝着傅时叙走去，文件拿在手里，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
啪——！
文件被狠狠放在台面上。
“你要的东西。”楚枝意凶恶地说。
说完这话，没给傅时叙反应的机会，楚枝意扭头就走，路过谢显身边的时候也没忘记跟他打招呼。
“谢显哥，今天谢了，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跟你道谢。”
“诶？小楚弟弟，小楚弟弟？来都来了，坐下玩会？”
“有些人可不欢迎我呢。”楚枝意说完这话，已推门离开。
谢显转头看向傅时叙。
傅时叙定坐在位置上，文件就搁在他的面前。他瞧也没瞧，拿起来就往旁放，像无事发生一样，将面前的筹码往桌中一推。
“我跟。”
谢显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行了老傅，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楚弟弟闹别扭？”
傅时叙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斜看着他：“小楚弟弟？”
谢显理所当然地说：“年纪比我小好几岁了，叫不得弟弟？”
傅时叙懒得理他。
谢显又说：“人小楚弟弟好歹专门来这跑了一趟，你就这样对他啊？你都不知道，他刚刚有多可怜。手机没电了，一个人愣在酒店大厅里，就这样了，还想着乖乖等你呢。”
“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心眼大点，非要和小孩见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说你也算是长辈，你——”
谢显的碎碎念说不下去了，因为坐在一旁的傅时叙忽然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盖，骤然起身。
谢显纳闷：“你干嘛？”
傅时叙说：“出去抽根烟。”
谢显：“憋着呗，这局德州还没打完呢？”
傅时叙：“那就你打。”
他把牌往谢显手里塞。
谢显拿着牌，看着他离开房间，满脸莫名其妙。
不是。
傅时叙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他怎么不知道？
包间里的其他人也云里雾里，有人拿不准主意，问：“谢少，那这局咱们还继续吗？”
谢显耸耸肩：“打呗，我替他来一会。”反正他也是过来打牌玩的，现在打和等会打都一样。
傅时叙站在阳台吸烟区，细长的烟夹在指尖，什么牌子他都没在意，只是有天进超市忍不住拿起来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买单的时候才被售货员提醒。
火机瞬间燃起的星子触上烟头，窸窸窣窣的草叶燃烧声在夜色里明显。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竟才只烧了一半。
傅时叙失去耐心，转手将烟头杵灭，丢进垃圾桶里。
他走出阳台，往包间去，远远地，却见到一道身影在门口徘徊。
傅时叙愣了。
楚枝意正低头打转呢，忽然看见一双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以为是挡了谁的路，忙说：“抱歉。”
低着头往一边挪，手臂却被对方攥住。
他眉头一皱，抬头就要骂人，看清对方的脸后，火气转为另外一种脾气，哼了一声。
傅时叙哑声问：“不是走了？”
楚枝意呛回去：“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
他不高兴地看着傅时叙的手：“抓我干嘛？放开。”
傅时叙知趣地收回手。
包间外的廊道上客人来往，两人沉默地站着，一句话没说。
是傅时叙先开口。
“身上怎么弄的？”他问。
楚枝意不甚在乎地说：“刚不小心跟人撞了，洒了点水。”
傅时叙眉头蹙起。
楚枝意瞄了眼，见他脸色难看得要死，心里那点筹备半天的勇气瞬间没了，瘪瘪嘴道：“我先说啊，我不是回来找你的。我是想到谢显哥帮我借了充电宝，我刚还完，还没把钱转给他。”
他作势就要敲门。
傅时叙再次抓住他的手臂。
“你想就这样进去？”傅时叙问。
楚枝意就是受不了这种语气，高高在上的询问。他瞪着面前的人，怒气冲冲地说：“那咋了？我不配吗？”
傅时叙捏紧他的手臂。
楚枝意倒吸口气。
傅时叙微微卸了力气，却依旧没松手，沉默地带着他往一个方向拽。
楚枝意想挣脱，却怎么都甩不开，这男人力气怎么这么大？掌心像铁一样，焊在他的身上。他踉跄地跟着，从身到心都抗拒得很：“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喂！傅时叙！”
砰——！
门被关上。
楚枝意不明就里地跟着傅时叙进了男厕。
单人间，小便斗和马桶旁是洗手台和镜子。
“搞什么啊？”楚枝意真想不通，“你三岁小孩吗？要我陪你上厕所？”
傅时叙将他推到镜子前，下巴微抬：“你自己看看。”
楚枝意颇为不屑，心想看就看啊，照个镜子而已，他怕什么？对上镜子后，看见自己被打湿的白色紧身短袖清楚无比地显出布料下的一切，瞬间陷入沉默。
傅时叙就站在他的身后，从镜子里看，几乎是像要把他整个人罩住。
“现在还想进去找他吗？”傅时叙冷淡地问。
楚枝意瘪瘪嘴，连扯两张擦水纸，凑到自己的衣服上，用力摁压擦拭，试图将湿润的水意吸走。
但这只是徒劳无功。
傅时叙叹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他的身上。
“跟我上楼？去我房间换个衣服。”
楚枝意捏紧这件对他来说有点大的西装，把手里的纸丢掉，小声地说：“我没带衣服。”
“先穿我的。”傅时叙说完后，又客气地问，“你介意吗？”
楚枝意摇摇头。
接下来，他就鹌鹑似的跟在傅时叙身后，被他领着上专用电梯，一口气从三楼坐到了五十八楼。
顶层套房。
门一开，楚枝意就明白傅时叙为什么不回家了。
有这条件，是他他也天天住酒店。
这跟千万大平层有什么区别？
“站在门口愣什么？”傅时叙问。
楚枝意老实地说：“我没拖鞋。”
傅时叙弯腰替他从柜子里拿了一双，丢在他面前。
楚枝意穿上后，脚指头在鞋子里挪动一番。
好舒服，跟他以前住酒店穿过的那些薄得像纸片一样的一次性拖鞋完全不一样。就是有点大了，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按照傅时叙的尺码准备的。他穿上时，必须要很小心地走路才能确保不会出洋相。
楚枝意谨慎地踩着鞋子，继续跟在傅时叙后面走。
眼看就要跟进卧室，傅时叙停住脚步。
“你做什么？”他问。
楚枝意说：“跟你拿衣服啊。”
傅时叙：“在这等着。”
说完，傅时叙关了门。
楚枝意努努嘴，心想傅时叙边界感还真强。
很快，门又打开，男人递来一件衬衫。
“只有这个。”他说。
楚枝意没什么所谓，能穿就行。他接过衣服，摸了下布料，手感很不错，抬眸悄悄看眼傅时叙，嘟囔一句：“小叔，谢谢。”
傅时叙像没听见似的：“什么？”
楚枝意分不清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他这人很有原则，该道谢的事情就要道谢，故而咬咬牙，大声说：“小叔！谢谢！”
道完谢，他又冲着傅时叙哼了一声。
将身上一路披着的外套取下来，抬手就要把短袖脱掉。
傅时叙一把扯住他那随着手臂高抬而提高的衣摆：“你就在这换？”
楚枝意摇摇晃晃地从衣服里探出头来，茫然地问：“不然呢？”
他换衣服还要分地方吗？
之前不在意的时候没觉得，被傅时叙指出来以后，楚枝意越发感到胸口那一片湿漉漉黏糊糊的感受格外明显。
两个小点点也磨得硬硬的，好难受啊，当然要快点脱下来啊。
傅时叙摁着他的脑袋，将他整个人转个面，对着浴室的方向，说：“洗干净再穿我的衣服。”
楚枝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他真是死洁癖啊死洁癖。
“知道了。”他说，“傅大人，小的这就去沐浴焚香再更衣。”
怕傅时叙还嘴，贱完这一下，楚枝意抱着衣服就溜进浴室，反手把门锁住。
落锁声一响，傅时叙抬了抬眉。
他把被楚枝意随手一放的西装外套拿起来，抖了抖，挂在待洗区。
浴室里水声潺潺，时不时还能听到抑扬顿挫的歌声，完全不属于任何一首现世已存的歌曲，全然来自某人的灵感创作。
这个套房还从没这样热闹过。
傅时叙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颌，眸光难得没聚焦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话一震，他来起来看，是谢显的来电。
傅时叙毫不犹豫地挂断。
谢显马上弹来消息。
「？？？」
「干啥呢？电话也不接？？？」
「这都多久了，烟还没抽完？？？什么时候回来？？？」
傅时叙回：「有点事，先不回来了。」
谢显炸了。
「姓傅的你有病吧？喊我过来打德州，我人到了，你自己跑了？不想让我赢你的钱可以直说！」
「真有事。」
「少骗我，我特意问了，宋辰说你今天晚上没日程。就怕你这个工作狂半路又把我水了。」
「不是公事。」
傅时叙打完这句话，指尖停悬片刻。
浴室的水声依旧，歌声也未停。落地窗外，南城的繁华灯景星星似的闪烁，夜晚是幕布，月亮挂在上面，皎洁莹润，将所有心思都照得敞亮。
他敛眸，静默地敲下一行字。
楚枝意穿着他的衬衫，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傅时叙的手机在震。
他摁掉屏幕，开了免打扰模式。
谢显的回复沉入无边夜色。
「你的家事？！」
「你家又出什么事了？！老爷子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