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选择不追问温无缺,她不喜欢浪费精力提出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温无缺在副驾上又坐了5分钟,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些血色,她颤颤巍巍爬出了副驾,绕行去驾驶座那边。温无缺脚步虚浮地走过容鸢身边的时候,差点脚一软跪地上去,万幸她反应快,自己扶住了半开的车门。容鸢见状默默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
容鸢看着温无缺那仿佛被风一吹就能迎面倒的身影,想起来自己刚给温无缺顺气的时候,隔着昂贵的衣料摸到的温无缺背上凸起的肩胛骨。温无缺确实太瘦了,她的消瘦和虚弱,得靠好布料佐以量体裁衣才能掩盖掉些许。
容鸢起了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打算明天如果温无缺还在的话,早餐就顺带多煮两个鸡蛋骗她吃下去。
容鸢等确认温无缺在驾驶座上安顿好了,才坐进副驾,关好车门。
温无缺立马凑上来,用轻颤的双手动作别扭地给她扣安全带。
“我可不会让坐我副驾的女人自己系安全带。”温无缺对着容鸢探寻的目光,咧着嘴笑道,声音听着有点哑。
温无缺那双手还带点抖,但她这张嘴能说句整话,那就是说她人好多了。
容鸢从刚才打开的车斗里掏了半瓶水递过去,说:“喝点水,别半路晕过去,不过别喝多。”她怕温无缺缺水,也怕温无缺喝多了胃一下受不了又吐。
温无缺接了,拧开完瓶盖又不继续了。温无缺盯着半瓶矿泉水问:“什么时候的水啊?你喝过的?”
”不记得。你介意?”其实水是前两天开的,容鸢当时忘记扔了而已。
温无缺耸耸肩,嘴对着瓶口仰头直接喝了两口,再拧上瓶盖。
“介意你口水吗?现在才介意也太晚了吧?”温无缺把瓶子递回给容鸢,让她放回车斗里。
容鸢听出温无缺话里的意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没有理她。温无缺这是调适过来了,还是那个喜欢说诨话的温无缺。
“小温总,”容鸢偏头喊温无缺,温无缺也偏过头与她对视,容鸢看着温无缺的眼睛说,“小寻在等你,今天你必须开快点。”
容鸢说完就转回视线看着车子前方,没有管温无缺的反应。温无缺现在就好比蓝屏故障的电脑,容鸢没时间去排查故障原因,只能先给她点动力重启了再说。
容鸢的家离寒江寻的高中是稍有一点远的,所以一开始她才提议由她来开车,希望尽快赶过去。寒江寻面对的情况本身是不复杂,但是她和寒江寻的班主任打过交道,对那个老叔的印象不好。她不想寒江寻一个人要顶着班主任、校方和对方家长的三重压力太久。
温无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闭上嘴专心发动了车子。
从寒江寻发微信给她求助也过去快30分钟了,小车终于离开了小区出发了。
容鸢心里估算了下,温无缺今天总算有点进步,好歹踩上6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了。
寒江寻和受伤男生的父母都在学校德育处的办公室里,容鸢她们赶到的时候,寒江寻和男生的父母各由两个老师看着,分开坐在办公室的两头。
容鸢认出来看着寒江寻的其中一个中年男教师就是她的班主任。容鸢其实就和对方打过一次交道。温无缺显然也认识那个人,主动开口打了招呼:“史老师,寒江寻她妈妈今天有点事,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
寒江寻原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听到温无缺的声音才抬头,看到她俩以后眼前一亮。
办公室另一头,那个男生的父母也听到了动静,面相严厉的男人马上说:“什么事!什么事就是我儿子现在被她打伤了脑袋,送医院急救去了,你们要马上赔钱,退学!”
旁边的女人也马上接上:“还要验伤,流那么多血要养很久,以后搞不好耽误高考,我们好好地孩子养这么大终于考上重点高中结果前途都没了,我一定要让你这个野丫去少管所!”
负责看着这对夫妇的是两个年轻女教师,估计也是新来的,经验不多,满面愁容,不敢得罪家长,只能一个劲地在旁边赔不是,说这“消消气”、“学校一定秉公处理”这类不痛不痒的话。
容鸢冷眼扫了一下那边的状况,记住了几个人的脸,便和温无缺一起转向看着寒江寻的班主任。
史老师比起温无缺,明显对容鸢印象更深,也更差。
“你们不是寒江寻的家长,这事还是要让她家长来,”史老师眯着眼睛,端着公正的架子说,“被寒江寻打伤的仇同学确实伤很重,又是伤的脑袋,这后面有没有后遗症,多严重,都不好说。你们不是合法监护人,做不了主。”
史老师是对着温无缺说的,但眼睛一直朝容鸢这边瞟。
那边的家长听到了又来劲了。
“不是监护人凑什么热闹!这打人的野丫头真没爹妈吗————”
折凳被用力掼在地上的声音打住了男人的叫嚷,温无缺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寒江寻的家长可是一早就找贵校登记授权了,委托我可以帮她处理寒江寻在学校发生的事。现在还没有证实涉及案件,在学校的事我哪里管不到?”
容鸢发现小温总这人笑得越灿烂,眼神越冰冷。她承认这样的小温总唬人才有效果。就是小温总身体还是太虚,要是能把折凳直接打折了效果更好。
温无缺肯定是没听到容鸢的心声的,她动作优雅地把自己砸地上的折叠椅扶起来摊开,一屁股坐上去,明明是抬头看史老师却是气势十足,拿出了她平时在公司发号施令的架势。
“史老师,学校在我们来之前问过话了吧?监控录像有吗?可问清楚到底谁起的头了吗?”
史老师也拉出两张椅子,一张自己坐了,一张让看着寒江寻的另一个老师坐了。
“这个是目击事件的赵老师。”史老师指着另一个年轻的男老师说,“他看清楚整件事了。”
眉目端正但透着一股阴冷气质的青年男教师开口了,说:“寒同学逃早操在先,殴打同学在后。而且她是田径队的,也代表学校参加过跆拳道比赛拿过奖牌,她知道自己和一般人动手是占优势的,所以仇同学的验伤结果出来若是轻伤及以上,这就是故意伤人。”
“哦,事发的时候是早操时段,你说寒江寻逃了早操,然后打了另一个没逃早操的同学是吗?”温无缺笑着问。
“……”赵老师沉默了片刻,说,“仇同学确实也逃了早操。”
“那我听明白了,我差点以为我家丫头明明没去做操,还能千里之外一脚命中操场上几千人中就一个的无辜三好男孩呢。”温无缺讽刺道。
“寒江寻压着人打是我亲眼所见,仇同学毫无还手之力,她已经把人打到跪地求饶了,还加上了一脚给人脑袋踢伤了。这就是故意伤人。“赵老师固执地说。
温无缺不吃这套,接着质问:“监控呢?有规定不准删记录的,不能这么正好贵校这个角落的监控是坏的吧?”言下之意就是赵老师说看见了没用,要客观证据。
容鸢摩挲着自己手机的背板,在想可能她的预备方案也用不上了。小温总能搞定。
寒江寻的反应不对了,她注意着两个老师,不敢说话,只能冲容鸢打眼色,用力摇摇头。
监控有问题,还是,监控拍到的东西有问题?
寒江寻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给不了容鸢回答。容鸢想如果寒江寻能偷偷给她发个微信就好了。
“寒江寻的手机在哪里?”容鸢冷不丁的就插入对话,姓赵的青年一下就拉下了脸。
“学校不允许学生使用手机。”赵老师生硬地说。
“那台手机价值超过10000元,你无权没收。请还给我。”容鸢伸手。
温无缺也反应过来了,态度严厉地质问道:“你们现在是把寒江寻当犯人了吗?又不让我家孩子说话,还没收她手机?你说是使用对吧?你证明她用了吗?她带在身上当板砖防身不行吗?”
史老师从容鸢一开口开始就小幅度往后挪了挪屁股,现在听到温无缺质问更是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泛着油光。
“寒同学只是携带我们当然无权没收,但是她确实用了,还是早操的时候,逃了早操用的。”史老师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回答温无缺,“我们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这肯定要归还的,先查清楚事情,就还,就还。”
“寒江寻手机里拍到什么东西了?”容鸢边问边回头看了眼办公室另一边那对态度嚣张的夫妻,“是监控里没有录全的吗?你们想销毁证据?”
“你们怎么还明晃晃威胁老师啊?”那个中年男人又硬气起来了,说,“我不管你们和那个打人的死丫头什么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代理人,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证据确凿,她就是霸凌我儿子了!还给我儿子打伤了!你们今天就威胁了老师,我也和学校,和你们家没完!”
“没有霸凌没有霸凌,”史老师态度却突然变了,很紧张地跳起来说,“可不好说是霸凌,小孩子这不是有矛盾嘛玩过火了而已,我们这里协调好————”
“是霸凌!”寒江寻鼓起勇气,气呼呼地开口了,声音里还夹杂了哭腔,“不是我,是那个姓仇的,他欺负吴艳!他,他太过分了,他……”
“小寻,”容鸢强行挤开那个一脸阴鸷的赵老师,走到寒江寻身边,揽住她后脑勺把她搂自己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低声说,“不要哭,慢慢说。”
“不能看监控,吴艳会受不了的。”寒江寻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