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宝宝:
九月的蝉喊得真响。
我坐在这里,想到发现怀了你的那天,是六月吧,我在广州拍戏,它们也是这样趴在树上吱哇儿地叫着,我被叫得心烦意乱,还吐了一回,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不喜欢蝉鸣。
刚刚闻叙打了电话过来,说你失忆了,想让我帮忙隐瞒。我挂了电话,想了很多,沐沐在我脚边一直叫,头顶着我的脚,朝我讨冻干吃,我蹲下来摸了摸它,就像看见了你。
当年你才十三岁,屁颠颠地跑过来跟我说,妈妈,我好想养一只猫啊。
为了让我答应你养猫,你写了份承诺书,印了手印,你的字很漂亮了,一行行工工整整的,跟你爸的字很像很像。
我带你去了领养机构,你一眼就相中了沐沐,说它跟你一样神气。后来,你担心我一个人孤单,应该也很担心我会随他而去,所以将神气的小猫留给了我。
对不起啊宝宝,当初那么期待你的到来,妈妈却没尽职,总是任性地做着自己。
你罗琴姨她那么的厉害,在爱人去世后,一个人卖猪肉养大了两个小孩。而我呢,连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都做不到,我有时都不敢看你,你和你爸爸的眼睛太像了,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他。
于你而言,失忆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你获得了十八岁无与伦比的快乐,可当你打开这封信时,就意味着再经历了一次失去爸爸的痛苦。难过的话就尽情难过吧,这次不用再为了我而故作坚强了……]
信很长,谢与月挨个字慢慢地读。妈妈说自己终于有了勇气去收拾老谢的遗物,发现了个上锁的盒子,是他提前为谢与月准备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谢与月放下信,去看盒子里的项链,阳光颜色的钻石,做成了向日葵的样子,还有一张卡片,写着:最闪耀的十九岁。是她爸爸的字迹。
她将项链拿了出来,托在手心里瞧了又瞧,直到泪水停了,才跑去院子,让闻叙帮她戴上,沉甸甸的,像爸爸又轻轻地抚过她的头顶。
妈妈还说,老谢生前最爱山川草木,可碍于工作总不能尽情走远,她想替他去多逛逛,所以约了空闲的好友,再带上最喜欢四处探索的沐沐一起,也算是圆了心愿。
[闻叙是个通透敞亮的孩子,你和他过日子,我最放心了。与月,宝宝,不必担心妈妈,既然看到了这里,等难过完了,就和我一起走出来吧。]
谢与月手摸着项链,径直上了顶楼,吹着坦坦荡荡的风,将妈妈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读到最后一遍时,她抬起头遥遥望着远处连绵的山,拨起了孟明玉的电话,在听到一阵忙音后笑了出来,看来这趟旅途她玩得挺开心的,所以点开了她的微信。
谢与月:[妈妈,我看到你的信了。]
谢与月:[以前爸爸总是说,孟女士是只比他像样的老鹰。我也觉得,妈妈带我见识那么多,陪伴了我那么多,我无数个夜晚都在感谢命运让我成了妈妈的小孩。但是我更想孟女士能先做自己,不用管我了,我早就长大,您尽情地去看大地山河吧。我们都要好好生活。]
她发完消息,扭头看向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倚着门等待的闻叙。
谢与月将手机放到裤袋里,收拾好情绪,跟他一块下楼。
下楼时她还不专心,抬头弯起眼看他道:“我刚看了我妈写的信,她说你通透又敞亮,你老实交代,给我妈灌什么迷魂汤了?”
他抬起脚悠悠往下走着,“用不着灌,我本来就那样。”
“少往你脸上贴金了。”她没忍住一笑,话到嘴边又是转了弯,“不过也对,你在长辈面前不就是这样嘛,人模人样的。”
“……拐弯抹角说我装呢?”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他笑了一声,此时两人已经到了一楼,门正大咧咧开着,院外的花景树景斑斓灿烂地涌了进来,
她在院子里停住了脚,低头小心地托起胸口处的项链,朝他问:“刚忘问你了,我新项链好看吧?我爸刚送我的。”
“爸爸的眼光好,不仅好看,还衬人。”他想了想,拿出手机,“你站着吧,我给你拍张照。”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要给她拍照,她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了,飞快地去整理项链和衣服。
又听他说她头发掉眼前了,便手忙脚乱地将它们往后撩,抬头见到拿着手机的他。在他手里,手机被前前后后地换着角度,因为很认真,眉心还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拍个照对他来说还真挺不容易的。
她见过他给闪电拍的那些照片,随性到歪歪扭扭的,那么漂亮壮硕的一只大狗,到了他镜头里都变得尖嘴猴腮的。
想到这,她下意识地笑了出来。要是待会他拍得不好看,就昧着审美夸一次吧。难得拍一次照,不能扫了他的兴。
“拍好了?”她问道。
“好了。”他低头瞧着手机,划过连拍下来的几十张照片,快速删掉那些眼睛又睁又闭笑容奇怪的。
谢与月凑了过来,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这照片居然是好看的,明明他也没学过构图和光影,就那么恰好的位置,恰好的午后光线,恰好的笑。只可惜她眼皮还是肿的,不过这倒也不重要,她正戴着一条明亮的项链。
她指尖划拉着屏幕,坦诚地道:“你进修摄影去了?怎么每一张都好看。”
他挺矜持,嘴角明明在笑,又迅速地压平,散漫地应:“就还行吧。”
“也是,主要是我人长得好看,怎么拍都没死角。”她故意道。
闻叙朝她瞥去,看见她不久前被泪水洗过的清澈杏眼,再看手机里向日葵一样的女孩,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走吧,得去机场了。”
她把手机塞回他手中,叮嘱他记得把照片发给她,又让他帮忙把项链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罗姨又窝在门卫室前的那把躺椅上,见着了俩人,她把手里那把蒲扇一放,大掌又敏捷地拍死了一只不知好歹的蚊虫。
“你俩这就走了?”
“差不多了。”谢与月点着头,想起车子后备箱里放着的东西,她刚下来得急,给忘了,“罗姨,我带了些吃的过来,您没事就吃点喝点,保质期都还很新鲜,可以放久。”
她说着,闻叙开了后备箱,将里面大包小包的都拿了下来,提进了门卫室。
罗姨不好意思得很,拍了拍谢与月的肩膀,“哎呦来就来,带这些东西做什么,破费死了!不行,你俩下次来把时间安排得充裕点,我好好给你俩露一手,整点好吃的。”
“好呀,下次来提前和您说声。”谢与月应道。
“话又说回来,你俩都结婚这么久了,有没有打算要个孩子?那天她出门前,我还和她说起了这事儿呢。”
谢与月懵了几秒,然后反问道:“我妈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你俩爱咋地咋地。”罗姨压低了声音,“我和你说,如果真的要生,得早点,太晚了伤身体。我生我那小女儿时都差不多30了,生完是真的感觉一下老了好几岁,怀孕这事就是特别耗精血,趁年轻还能补,上年纪就难了。”
等告别了罗姨,谢与月坐在副驾驶,坐立难安的。要不是罗姨那么一说,她还真没意识到一个问题,自从她失忆到现在,她月经迟迟没来,得有一个多月了。
抛开脑子里可怕的猜测,她安慰起了自己,也许是脑震荡后住院吃药的副作用,单纯不规律而已。
而且要她真怀孕了,那肯定就是失忆前的事情了,算起来得有一个月多了吧,昨天她住院有抽血,如果有不正常的指标,只要细心点的医生,肯定会说的。
说服了自己,她决定再观察几天看看,说不定过俩天就来了呢。
俩人顺利抵达机场,回到京市家里时已经是晚上。
半夜,谢与月又发起了烧。这场发烧来势汹汹,烧起来时她正抱着闻叙睡觉,他半梦半醒的,比她要更先察觉到不对劲。他顿时便清醒了过来,抬手去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明显烧得正高。
她神智不大清楚地睁开眼,嗓音有些沙哑,“好热。”
“你发烧了。”他说着下了床,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温度计和退烧药。
她哦了一声,被他托着背靠上了床头,张开嘴吃下胶囊,又看他拿来了温热的毛巾,轻轻擦她的脸和手。
“我没事,”她困得又快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我现在热血沸腾,我能拿十个一级演员。”
闻叙:“……十个太少了,一百个吧。”
她翻了个身,不理他了。过一会又怕冷,等他重新上床了,立马抓着他抱,整个人都陷入暖融融的舒服里。
她身上还热着,屋里暖气也开得高,还叠了一张被子,闻叙天生就不喜欢热,这下都快出汗了,只能抬手将领口往下扯,做些自欺欺人的降热招数。
就在这时,谢与月拱了拱,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他怀里,还蜷起了腿,“肚子疼……”
他又从床上起来,去找医生开的药,一片片掰出来,伺候祖宗一样地喂进她嘴里。
她肠胃炎还没好,白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吃了点粥和馒头,再多吃一点又反胃了。这一天下来,吃的药可能比食物还多,真是遭罪。
喂完了药,闻叙又回到了床上,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肚皮,再顺手将她捞进怀里。
这么一折腾,她温度降了点,过一会也没喊痛了,只是抱着他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撒开。
闻叙只能任由她抱着过了整夜。
热就热吧,没办法,老婆太粘人了,他也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