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谢与月已经醒了,但是一直没起来,眯着眼装睡。
等到闻叙洗漱完,下楼去健身,她才谨慎地睁开眼,四处望了下,确定他不会突然回来后就下了床,以防万一,还把主卧的门反锁了。
做好这一切预防工作,她拿出昨晚背去上班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粉红色包装的扁长盒子。
她火速拆开,认真阅读使用说明书上小小的文字,确认完每个步骤后,将里面的试纸倒出来,再看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门口,把空纸盒塞回了包里。
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后,在等待的几分钟里,她对着镜子,打开电动牙刷嗡嗡地刷着牙,有点分神,过了好一会才咕噜漱几下口,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看了眼试纸。
这是她昨晚下班后特地去药店买的验孕棒,买完后她偷偷藏进了包里,而后才去接和朋友组局的闻叙回家。
她宁愿在这自己测,也不想去医院。
自从记起爸爸的事之后,她开始怵医院了。
那地儿的灯满是冰冷的白炽光,人来人往,每个人心里都藏着或多或少的心事,像座巨大的沉默的冰山,每时每刻,都可能会咀嚼下一条生命。
在发现经期没来后,她压根没考虑去医院,而是想着再等等,说不定就来了。
这一等就是一周,谢与月都心慌了。
她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朝试纸瞧了过去。
才一道红色的杠,没怀。
她正要松口气,却突然发现就在这道鲜红的杠旁边,有一道细细且暗淡的灰色杠,得定眼瞧才能发现。
不是吧不是吧。
说明书上说两道杠就代表着大概率怀孕,那她这条杠这么淡,到底算什么?
谢与月拿出手机来搜索了一通,最终得出个结论,要么这是试纸的水印,要么就是怀了。
服了,忘多买个验孕棒了。
一时半会判断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试纸的问题,谢与月无语地将验孕棒塞回药盒子里,准备等上班时找个路边的垃圾桶去丢掉。
不能丢家里,万一被闻叙瞧见了呢。他太聪明了,一看到准能意识到问题。
她收拾好东西,在去舞团的路上大概想通了。
她好不容易选上领舞,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更何况,她也根本没有做好养小孩的心理准备。
所以不管怎么样,就算真的是不想见到的那种情况,她都不想留。
早上刚到没多久就开始了排练,她忙得团团转,压根就没功夫想这想那的,等到午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才喘了口气,和杨凝姝聊起了天。
话题也不知道怎么拐的,从刚才的排练聊到了工作餐菜色,再聊到了齐导,又顺着聊到了某位前辈,在事业巅峰期选择了生孩子,为了保持身体不遗忘舞蹈,预产期前几天都还在坚持跳舞,出月子后天天忍着痛掰身体,只为了恢复产前的柔韧度,足足花了一年多。
谢与月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杨凝姝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伴随着谈话内容,她忍不住地代入自己去想象,直到放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谢与月忙将手机拿出来。
响着的居然是她的备用机,有备注,写着是士口,底下是一串手机号码。
“我先出去接个电话。”和杨凝姝说了声,她匆匆拿着手机出去,迅速到了个隐蔽没人的地方,这才接通电话。
暂时不清楚电话那端到底是谁,她谨慎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许总,事情我这边了解清楚了,约个时间?”
是道听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女声,普通话很标准,带着点很淡的京味儿。
对方喊自己许总?是什么暗号吗。
谢与月在心底咂摸了一秒这词,而后故作冷静地道:“行。时间你定吧。”
“今晚八点,可以吗。”
“可以,地点你微信发定位给我。”
简单两句后就挂了电话。谢与月等了一会,果不其然,那个名为“士口”的微信发了个定位过来。
看样子,她这个备用机是有一直和对方保持着联系的,可能过去的自己出于谨慎,删除了聊天记录。
她们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家咖啡厅靠窗的包厢,窗边拉着帘子,是个非常有私密性的环境。
谢与月到那儿时,“士口”已经落座了,桌上是两杯巧克力热牛奶,腾腾地散着热意,旁边还放了一架子小甜品。
余光见到门口处来人,“士口”抬眼看了过来,嘴边挂上温柔的笑,“与与,来了。这家的酥挞是现烤的,挺好吃,快来试试看。”
谢与月转身将包厢的门阖上,这才望向坐在椅子上的女士,一头干练的锁骨发,脸颊稍肉,眼睛是内双的,笑时眼尾拉出浅浅短短的上扬细纹,显得又聪明又有亲和力。
忽然的,谢与月脑子里跳出了一个念头,眼前这位名叫周盼喜,今年32岁,正在她爸公司……准确来说,是她小叔谢晓荣的公司工作。
随着谢传平去世,公司变更法人到了她小叔名下,若不是谢与月和她妈手里还握着零星半点股权,完全成她小叔的天下了。
不清楚如今到底什么情况,即便潜意识对眼前人很有好感,谢与月依旧没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笑着说道:“好啊,我试试。”
她坐到了周盼喜对面,目光一下被桌上的酥挞吸引了,挞皮是层层叠叠的蓬松,一口下去肯定会脆到掉渣。一看就是她很喜欢吃的那种。
谢与月小心地拿起来,咬一口,嚼几下,而后再咬了一口,唇齿全是皮的酥香,混着爆浆的香草内馅,再喝一口巧克力牛奶,险些要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见她吃得开心,周盼喜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出一份装订好的纸质文件,等她吃完后才递给了她。
谢与月接过来,翻开来看了看,里面是关于一位律师的信息,名为任怀安,往后翻一页,还有她的职业照和日常照,超短发,眼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眼神犀利。
之前周盼喜发消息过来,说律师找到谢晓荣公司要钱,应该就是说的这位了。
安静地等谢与月翻完,周盼喜这才开了口。
“她的情况你应该挺清楚,六年前就离婚了,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国庆后她过来找了谢晓荣,目的就是要钱。她走之后,谢晓荣非常生气,还摔了东西,所以我猜她手里大概率留存了当年的证据,威胁到他了。”
“我顺着了解了下,这几个月,任怀安频繁和律所请假去医院,说是女儿生病了。具体什么病情不太好查,急需用钱可能和这点有关系。”
谢与月表情瞧着没什么变化,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还和她小叔扯上关系了?
她努力平静下来,试着套话道:“谢晓荣那么生气,是被迫答应给她钱了?”
周盼喜扯了扯嘴角,“他是个死要钱的,自己都欠了不少债,前阵子还卖了房子才稳住资金链。加上他儿子还整出了最近这些破事,他都快急死了,怎么可能给任怀安钱。”
“可是她手里不是有证据能威胁到他吗?”
周盼喜抬头看了看她,眉毛挑起,低头喝一口牛奶,这才说:“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到那程度,基本就是鱼死网破了。谢晓荣就是拿准这点,把她打发走了。不过这么一来,他知道当年的事还留了尾巴,等他暂时缓过来,肯定会想办法处理掉的,时间的问题而已。”
谢与月脑子飞速转着,试探着道:“我们得搞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钱,想办法拿到她手里的证据。”
“对。”周盼喜点点头,“关于这点,我们运气不错,我调查时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
聊完已经是九点多,担心有心人注意,两人一前一后地隔着时间离开。
谢与月的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回到家洗澡,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拿出那份纸质资料,翻了又翻,翻了又翻,把里面记录的每一个字眼都看遍,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房里少了个人。
闻叙跑哪去了?她拿出手机来,才发现他一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说要去M国出差。
看来得一个人睡了,希望今晚别被噩梦盯上。
她窝进了床,过一会又点开他微信,想发点什么过去,又不知道发什么,手点着键盘,一个个字在输入框里敲来敲去,又删掉,又敲,还是没想好发什么。
突然,“A闻小刺”对话框里弹出条消息。
闻叙:[?]
谢与月:[?]
闻叙:[?]
谢与月:[?]
俩人较劲似地连发好几次问号后,谢与月才意识到,闻叙估计是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才发的问号过来。
闻叙:[睡不着?]
谢与月:[睡不着!]
闻叙:[我今晚真回不去,还在飞机上。]
谢与月:[我也没叫你回来]
闻叙:[。]
谢与月:[要不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过一会,闻叙敲了一段话过来。
闻叙:[从前,有一只狗,名字叫作谢与月。]
谢与月咬牙切齿:[……然后?]
闻叙:[这只小狗很馋,吃了一路。]
谢与月有点感兴趣了:[好,吃了一路。接着呢?]
闻叙:[后面吃到了个石头,啃不动了。小狗把石头翻开,发现上面写了字。]
谢与月:[写了什么?]
闻叙:[谢与月今晚不做噩梦。]
她愣住,瞧了对话框好久,突然的,她意识到刚刚自己反反复复删了又删,怎么也说不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
谢与月:[闻叙]
谢与月:[我好像有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