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风耀国际门口。
林清露裹着毛毯坐在大厅，毛拖在地毯上一点一点，睡裙下露出一截藕色小腿。
林清露家里小有资产，父母对她很好，考上大学后便给她在风耀国际买下一处住所。
姜晞经常来蹭住，每次她晚归，林清露就会坐在大厅等她。
“来啦，冻死我了，快上去快上去。”林清露拉着姜晞的胳膊走向电梯。
这套房子装修时，林清露刚高考毕业年少轻狂一度痴迷粉色，她父母惯着她，屋子的装潢不管美丑皆使用粉色，现在看起来多少有些浮夸，特别像拍照打卡的网红酒店，但格外温馨美好。
拖鞋进屋，姜晞一身寒气被暖气驱散，她窝进沙发，抱着毛绒绒的抱枕出神。
林清露扯下披在肩上的毛毯坐到姜晞身边，“说说，怎么了？”
“我今天碰到周砚川了，他让我搬去和他住。”
姜晞三言两语讲晚上的经历告诉好闺蜜，长叹一声后吐槽起自己那位集无数缺点于一身的配偶，“我要怎么和他生活啊，他无聊到微信头像都是灰白色，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偶尔说句话还毒得要命，不知道的以为我跟他上辈子有血海深仇呢！”
“你肯定要受委屈了。”林清露也皱起眉，一本正经地说，“周家老三最不讨喜，你作为他妻子肯定更难立足。”
姜晞不停吐槽的嘴突然刹车，“林同学，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之前你们没有太多交集，但是之后同居了就不一样了，意味着你和周砚川绑定到一起，你们要共沉沦的。”
说着，林清露摸出手机在网上搜周家的新闻，想要好好给姜晞补个课。
奈何周家似乎十分反感在社交平台抛头露面，网上能搜到的新闻少之又少，唯有几个周家重要人员的名字，以及几段网友润色过的、未知真假的文字。
“你看你看，网上说老大成婚后拿到了机场和港口，老二名下餐厅酒吧几十家！”林清露莫名气愤起来，“你看看你老公拿到了什么，几片破茶田和一个破园子！”
“不是，老三也太穷了！老二不是未婚吗，你能不能改嫁老二啊？”
“……”
姜晞压根不在乎周砚川有多少钱，因为父母对她刻薄无情，她从记事起就养成了独立的性子，不依赖任何人。
她在乎的是，因为这桩婚事，她的生活即将发生巨大改变，早上起来看见的亲亲好闺蜜，就要变成那位爱答不理的冷漠男人了。
那男人还左一句“俗莫甚焉”，右一句“俗不可耐”！
想想都觉得恐怖如斯！
姜晞听着林清露绘声绘色念博文，她颓废地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
元旦假期即将结束，江大学生陆续返校。
姜晞回到寝室的时候顾淼淼和万夏正凑在一起聊天，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两人纷纷抬了抬头。
顾淼淼和万夏是老乡，从大一开始就抱团走在一起，偶尔还使用家乡话交流，姜晞在校外有兼职不常回寝室，加入不进去也就不强求了，这些年来三人维持着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表面关系。
顾淼淼扫了眼看姜晞手上的几只大牌手袋，“好贵的牌子，你发财了？”
周家大富大贵，林清露担心姜晞出席宴会没有合适的衣服，将自己的新礼裙一股脑全塞给了她。
姜晞想到体贴的好闺蜜，不禁勾了勾嘴角，她还穿着昨晚的火龙果色呢大衣，这一笑明艳动人，“没有，朋友送的。”
顾淼淼嘀咕说：“什么朋友这么大方。”
见姜晞忙碌一阵，最后把行李箱拿了出来，万淼淼再次放下手机，按捺不住问了句：“你要搬走了？”
“嗯，不是快放寒假了吗。”
姜晞手上动作没停，她留在寝室里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刚好装完。
收完行李，姜晞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给周砚川敲了个“1”过去，跟眉来眼去的两位室友道别后，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寝室。
门的另一边，顾淼淼和万夏很快悄声交谈起来，姜晞没兴趣去听。
周砚川很快回复她：【十分钟后到学生公寓。】
【你来西门吧。】
西门只有一条小路，一辆车在上头行驶都觉得拥挤，人流量很小，保密性很好。
当耀武扬威的库里南驶入幸福街，青年穿正装、戴白手套从驾驶座下来时，姜晞忽然感慨挑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上车真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马路狭窄，格格不入的深黑色豪车开起双闪，青年身姿矫健走来，开口毕恭毕敬：“夫人，我是周先生的司机小方，先生派我来接您。”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姜晞却是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眼看中午出了太阳，她出门前连外套都舍弃了。
一身肤色羊绒修身连衣裙恰到好处得勾勒出她苗条完美的身材，尤其是细腰，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藏在方格围巾下的脸生得大气灵动，如猫般勾人的眼瞳熠熠生辉，卷发及腰。
小方被夫人的样貌惊到，很快他回神，十分有专业素养地接过行李箱，又打开后座车门挡住头顶门框，“夫人请上车。”
“谢谢。”姜晞对小方笑了笑，随即弯腰上车。
车内均以白色内饰为主，木饰选用巴西酸枝，车顶星星点点，很漂亮。
还未起步，小方从善如流地问：“夫人，去绛园要将近半小时，您要听歌吗？”
姜晞有些意外，周砚川这么闷的人，居然还会在座驾上下载歌曲来听，说不准周砚川只是表面深沉，实则内心也和她一样热情似火涉猎广泛，摇滚民谣说唱样样都爱呢！
想到这里，姜晞觉得自己的婚姻或许并不是无药可救，她直起身，眼睛亮晶晶的，问：“都有什么歌？”
小方念了一串名字，《四时茶席》《花开见佛》《晨钟暮鼓》《听雨煮茶》……皆是些禅意古筝曲。
姜晞愣住，还真是意料之中的……涉猎广泛。
意识到夫人失落的情绪，小方及时找补：“夫人喜欢听什么，回头我帮您下载一些？”
姜晞还在感慨“我的配偶从内而外都是无趣沉闷的”，她托着腮随口说了句：“猪猪侠你知道吧？”
听夫人这么说，小方对夫人的敬爱之情又多了几分，想不到夫人长得漂亮就算了，听歌品味也这么接地气！
“好的夫人，我会为您下载好的。”
前往绛园的路弯弯绕绕，很快他们便远离了南城市中心，靠近郊外的地段绿植旺盛，沉寂安静。
姜晞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回神时，车已经缓缓驶过一扇铁艺大门。
姜晞去苏市玩过很多次，那里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江南园林，古典优美，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
绛园的造园手法与苏市的四大园林相似，叠石理水，花木繁盛，淡雅合院前有绿植掩映，如薄云遮月般朦胧地露出堪堪一角，池水缭绕，亭榭廊槛宛转其间。
远观就已经足够震撼，这哪是网友口中的破院子！？
一位鬓角花白的中年男人笑眯眯为姜晞打开车门，他躬了躬身，“夫人，我带您进去。”
姜晞弯腰下车，好好打量了一眼四周。
池边栽乔木，树冠如伞，为池中饲养的鱼投下一片荫蔽，走过曲曲折折的石桥踏入回廊，每隔一段距离嵌有一扇花窗，样式皆有不同，窗的另一边翠竹丛生，绿意盎然。
走了许久，姜晞见到了幽静的合院，共两层，白墙黛瓦，雅致悠然。
一楼的窗开着，男人端坐在桌前，他微微垂首，凑近茶盏闻了闻其中溢出的香味。
他的侧影线条流畅，鼻梁高挺，举手投足间带着悠悠然的自得其乐。
正如诗中所写的那样：“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
“先生，夫人到了。”白鬓男人侧了侧身，让出身位给姜晞。
周砚川抬眼，不着痕迹的目光扫过姜晞，他神色未变，只启唇淡淡地说：“带夫人去房间。”
随后他缓缓抬手，抓住窗扉轻松一拉，移窗关上了。
关窗是周砚川的下意识动作，他饮茶时最受不了嘈杂之音。
昨晚在茗香居的那顿晚餐他饱受煎熬，虽没有与姜晞同坐，但她的话语声却如同夏夜乱飞的蚊虫一直萦绕在耳畔，实在太吵，要不是怕坏了娟姨的兴致，他一定起身就走。
周砚川今日再次看她出现，几乎想都没想拉上玻璃窗。
谁知道不出五秒，姜晞近乎暴力地将窗重新推开，她的脑袋探进来，卷发随着冬风灌入，发丝纷飞，有几缕沾在她水润的唇上。
那唇一张一合，如机关枪疯狂输出：“你有没有礼貌？你要是不想我来就直说，看到我关窗是几个意思？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周砚川听了几句，只觉得昨夜蚊虫徘徊耳边的折磨重现，魔鬼的低语照进现实，今日新开的茶都不香了。
他放下茶盏，起身踱步至窗前，再次吩咐方管家，“带夫人回房间。”
紧接着，周砚川目光下移与巴拉着窗台的姜晞对视，他文雅地掀起唇角，这一笑春风拂面积雪消融，他伸出手，不带半点犹豫地“唰”一下拉上窗帘。
真是岂有此理！
姜晞气得连连跺脚，等她扯开窗帘，茶室里早没了周砚川的踪影，桌案上只剩下一杯饮去了一半的茶汤，左右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