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直接拉着萧薰儿去了南山楼。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也许是想确认一下现场,也许是想找找什么证据。
来到南山脚下的时候,我吃惊得叫出了声。
这里简直像龙卷风灾难现场,一片狼藉。地上的土全都翻起来了,三叶草铺成的绿毯被整个掀成了土堆,惨不忍睹。周围的银杏树也被卷了个光秃,银杏叶掉得满地都是。
阳光下,一片黄土之中,有什么东西映着阳光一片闪亮。我走上前去看,发现是一堆玻璃碎片,以及断成两截的黑色框子。
果然玛丽苏的确存在过,但是她消失了以后,所有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所有曾经被她迷惑的人都不再记得她,现在只留下这堆眼镜碎片。这样很好,如果都像唐小冬那样,因为被控制而留下一段恐怖的回忆,连忘却的救赎都得不到的话,对人来说是太过沉重的痛苦。
不过对我而言,玛丽苏算什么,韩云鬼的眼镜可宝贵得很,就算是残片用不上了,也可以偷偷留着当纪念嘛!这样想着我就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萧薰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萧红?你看到什么了,怎么笑得这么傻?”
“啊?”我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啊不是,我看到韩云鬼的眼镜碎片了。”说着跑过去,掏出手绢,把碎片和镜框小心地收集起来,包成一团放进我的布包里。
萧薰儿没有理会我,她沿着感觉,慢慢地走到一个地方站定,回头对我说,“我当时站在这里,玛丽苏在那。”她伸手指着一片狼藉的中心,“玛丽苏有类似护体罩的斗技,护体罩破碎之前,我们根本无法对她造成有效杀伤。”
我骇然,“那你们怎么打败她的?”
萧薰儿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后来她的护体罩破碎了,原因不明。但护体罩破碎之后,韩云鬼随手平砍就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这么古怪?”我皱起眉头,想给玛丽苏的存在提供一个假设,却实在想象不出来,就随嘴乱编,“该不会这个玛丽苏其实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是什么神啊鬼啊跑到这里来了,结果时间到了,它就被送回去了?”
萧薰儿一脸不知所谓的惊疑,“你在说什么?”
“我说玛丽苏可能真的是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反正超出我们想象的。”
萧薰儿摇头,“世界上没有神,修炼到斗帝级别,就已经是神了。”
萧家的人都是这个观念,不止萧家,斗气大陆上的人都一样。我懒得和她争神到底存不存在这种伪命题,于是换了个话题,“韩云鬼狐媚儿他们在哪?”
萧薰儿指向另一边,“玛丽苏击退了韩云鬼,他退到那里,又和玛丽苏继续战斗。玛丽苏死的时候,是在刚才那个位置,韩云鬼站在他旁边。”
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熟悉感。如果我真的来过这里,看到这里的景象应该会有既视感才对。我绕着场地走了一圈,还是没发现异样,试着找了几棵树背后站,仍然觉得陌生。我记得我曾经抠过树皮,抠得指甲都在疼,但是没有一棵树上有被抠过的痕迹。我跟萧薰儿说,让她来看,她也没找到。那我到底有没有来过这里?如果没有来过,我记忆里那黑色和彩色的光是怎么回事,手上的剧痛又是怎么回事?
我蹲在地上,拿出韩云鬼眼镜的碎片,盯着那些碎片发呆。
萧薰儿也想不明白,最后她得出结论,说我是把记忆和现实弄混了,玛丽苏本来就是七彩的,韩云鬼的火焰也是黑色,加上我期待玛丽苏被打败,所以才做了一个梦见他们打败玛丽苏的梦。我觉得这个说法可信。
离开南山楼以后,我径直去了校门口,向门卫打听和平镇里有没有眼镜店。门卫说,出校门左拐就有一家。于是我乐得立马奔了出去。
和平镇比起外面的黑角域来说虽然不大,倒也五脏俱全,是个小镇的模样。沿街商贩小摊比比皆是,日用杂货奇珍异宝都有,同类商品价格大同小异。过了商业区,是和平镇的居民区,居民区连着大片大片的农田,一直延伸到迦南山脚下。和平镇的村民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和平镇被圈在一堵几十米的高墙之内,将之和外面的黑角域分离成天堂与地狱两个部分。镇子四周随时有迦南学院的护卫队巡逻,试图闯进和平镇的黑角域中人都在校门口那颗参天古木上挂着,风一吹晃两下。
我按照门卫说的,出门左拐。眼镜店外挂了个大招牌,并不难找。
老板是个带着眼睛的胖老头,我一进去他就笑眯眯地来迎客。“欢迎光临,小姑娘,是来配眼镜吗?”
我点点头,把用布包起来的镜片残骸递上去,“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副眼镜原本是多少度数?照着这个配一副吧。”
胖老板接过碎片,随手拿起一片看了一下,“哟,这可不大好办,怎么碎成这样了?”
我挠挠头,“学院里和人比试嘛,眼镜碎了是难免的。不知道这样子还有参考价值么?”
胖老板说了声“我看看吧”,然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向柜台的后面。他戴上了一个工业操作用的圆筒式放大镜,用一堆夹子镊子刻度尺捣鼓那些碎片捣鼓了好一阵,才慢慢抬起头来,满脸都是不悦,“小姑娘,你这眼镜根本是平光的嘛。”
“啊?平光?”我瞬间懵了。韩云鬼没近视?那他带着眼镜干什么?不,说不定只是一个是平光的,另一个近视呢?于是我试探着问道,“所有的碎片都是平光的吗?”
胖老板点头,“是啊,你这碎片左右都有,我都看过了,全是平光镜。”
我挠挠头,“那……那能不能就配一副平光的?”
胖老板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还是答应,“行。你想要什么样的镜框?”
我把断成两截的镜框拿出来,“和这差不多的就行。”
胖老板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镜框,然后带我来到一个柜台前,“你要原模原样的我得现做,如果你急着要,黑色的镜框都在这里了,你挑一副吧。”
我看了看柜台里的镜框。样式虽然不多,但都挺精致,风格迥异。有式样古朴的,也有新颖的。有的一看就是书呆子老头喜欢戴的,那种细细的圆框镜,镜托也很高。有的是喜欢标新立异的年轻人钟爱的古怪花样,什么乱七八糟的骷髅头彼岸花装饰。还有的一看就知道是文艺青年的范儿,上面精细地刻了一些梅兰菊竹,或者其他的花卉。韩云鬼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会喜欢什么样的?
我看了看手中断裂的镜框,又瞧了瞧柜台里的模型。手里的镜框是那种完全看不出佩戴者特点的通用黑色款,上面基本上没什么内容,镜架的尾端因为用久了所以有些泛灰。真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眼镜,戴着这样一副眼镜的也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一瞟眼看到一幅镜框,镜架略粗,上面隐约有一些暗红色的花纹。虽然和原本那副相似度不高,但我觉得韩云鬼戴着它一定很好看,于是干脆地挑了这个。
“真有眼光,忘川,这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老板咧嘴笑着把眼镜框取了出来让我看。
“忘川?是这眼镜框的名字?有点非主流啊?”我细细打量那眼镜框。真的没什么特别,就是黑色的框子,在镜架上雕刻了一些很细碎的花纹,花纹是用暗红色的颜料逐一填满的。真的很细小,每一处都像是随意之笔,但是整体一看却显得很精致细腻。不得不说这些花纹真的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
“这名字嘛,也算是有点来由。那天雕这个花了一下午的工夫,雕完了以后忽然眼花得很,觉得好像看到了一个仙女站在一条河旁边,仙女一直念忘川忘川,就叫了这个名字。那地方黑漆嘛唔的,不过仙女可真漂亮,我现在还记得。”老板眯起眼睛,好像在回想那日的情景,回忆过后又转回来介绍眼镜框,“这眼镜框很好的。你看,这是我朋友从东海带过来的黑檀木,而且是木料中最纯正的黑色木心,因为实在太细小,我就做成了眼镜架。你看这里,这些花纹是红色的吧?其实我没上色,一开始雕的时候花纹和其他地方一样是黑的,放了几年以后竟然自己变红了。这可是个有灵性的小家伙。好多人看中,就是出不起价。”
“不会开口就是千万吧?”我笑道。
“小本生意,只是赚个成本钱。”胖老板摇头,“只不过我们这的人,能用几个小钱换个眼镜戴戴就完了,不是那种一定要最好最贵的,都图实用。所以这小家伙现在还孤零零的找不到好人家。”
“您开价多少?”我试探着问了一下。
老板举起手,做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千?”我一愣。眼镜框卖这个价的确有够贵了。
老板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八十。小姑娘估价够魄力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我们是小户人家,赚小钱谋生的。八千一副眼镜这个价,在镇子外面。”说着他指了指黑角域的方向。
没想到这胖老板还幽了一小默,于是刚才的一点小尴尬瞬间消失了。八十金币一个眼镜架,还送镜片,的确是小本生意,够便宜的。我爽快地付了钱。
因为是平光的,所以制作镜片不费力,半盏茶的功夫老板就搞定了。我拿着眼镜盒回了学校,要是没上课,我可找不到韩云鬼的人,还是明天再给他吧。于是我把眼镜盒放在包里。
现在要做的事,是去找源东君问问清楚那个“西域美人”。这事情憋在我心里憋了两天,弄得我茶饭不思,不搞清楚我整个校园生涯里都有个疙瘩。
在我从寝室到校医楼的时候,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挑,女的形容媚骨。
他们在角落里似乎在说什么。我盯着他们看着,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他们说着说着,女的忽然踮起脚,想要去亲那个男的。
我瞬间移开了眼睛。然后在心里默念,我看错了看错了看错了……
那女的,是狐媚儿。绝对没错,全校里只有她身材那么好,还穿的那么露。她微微闭眼踮起脚尖送出香唇的样子,分明是此道高手。
而那个男的,是韩云鬼。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嘛,狐媚儿已经有慕海了,韩云鬼会是那种挖墙脚的人么?而且韩云鬼不是喜欢萧薰儿的么,他怎么会和狐媚儿搅到一起?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过了好半天呼吸才平静,我努力暗示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等明天看看他们俩有什么动静,那时候再给韩云鬼定罪不迟……
然后我带着这种算得上糟糕的情绪坐在了源东君的对面。他看我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停地在笑。
我被他笑得恼了,“你笑什么?我不开心你很开心是么?”
源东君强忍着笑回答我:“抱歉,你的生气的表情,我很少见的。”
我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应该算是个脾气火爆而且表情丰富的人吧,他竟然说没见过我生气?算了,肯定是他见我见得少。我还有正事要问他。“你别顾着笑,我不开心的事和你不相干。来找你是有事想问你。”
源东君点头,“一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那个,你认不认识一个西域美人?”我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那天斥我的女孩。
“西域美人?”源东君满脸疑惑。
我皱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那天,就是我拽你回医院的第二天,有一个女孩来找我,她鼻子很挺,眉眼有点凹陷,像……反正不像南部人。她好像因为我拽你走,所以很生气。她是不是跟你认识?”
源东君收起了笑。
“喂,你说过知无不言的。”我不耐烦地踢了一下他的床脚。
源东君神色有些哀伤,“罢,开始就隐瞒不能的。那个女孩,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原本是在一起的……”
我手托腮,极有兴致的看着他。花奶奶的评价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虽然我不一定善良。
源东君将他的故事缓缓道来,这是第一次他向我讲述他的故事。
那个女孩来自一个富贵人家,但是从未向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只是源东君注意到她从不为吃穿所累,且有好些常人没有的不寻常之物,才敢断定她家世不凡。
女孩名字叫汝兰陵,复姓汝兰,单名一个陵字。汝兰这个姓氏我从未听过,怕是和少数名族一样稀有的存在。
她从不主动与人结交,其实性格外冷内热,是个很真诚善良的好女孩,像冰山下的泉水。
三年前,源东君汝兰陵同年入校。一年后,因为一次偶然机会,源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