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不开心吗?”
时琰问了句,“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句式她也很常用,是避而不答的态度。
祁星涟一手按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往他那边倾了倾身子,语气里有点撒娇般轻微的抱怨,“从我上车开始,你就一眼都没看过我。”
时琰沉默了下,随后目视前方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还好吧,头有点晕,但应该没到喝醉的程度。”祁星涟晃了晃头,又不依不饶道,“你看看我嘛。”
时琰无奈地说,“我在开车,阿涟。”
“那你把车子靠边停一下。”
时琰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随后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突然朝她这边靠过来。
他的手按在祁星涟按的位置旁边,为了贴近她,手肘微微曲起,狭小密闭的空间中,两人的身高差距让他的这个动作充满了压迫感。
倏然拉近的距离和萦绕在周身的淡淡香气让祁星涟愣了一瞬,她下意识抬头,不期然对上了他乌沉沉的眼眸。像深渊一般,幽暗深沉,令人下意识退缩,但心底又有个声音怂恿着她更进一步。
“看到了。”时琰盯着她。
祁星涟呆呆地看着那薄而好看的唇启阖,他的声音好像途经了她的耳朵,但她完全没能抓住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她茫然道。
“你不是让我看你吗?现在看到了,然后呢?”
他说着,像是要看清她的表情,又朝她迫近了几分。祁星涟听清他的话,大脑瞬间回神,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一时间害羞与紧张齐上心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着鼓点。
她屏息,猛地将头往车窗的方向撇去,整个人也往后撤了撤。
时琰却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朝她更近的靠了过去,祁星涟对着车窗眨了眨眼,担心他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如果是这样,她又有什么借口可以圆过去。
突然,车窗“唰”地降了下去,温暖清新的夜风灌进来,冲散了一切不清不楚的隐晦暧昧。这时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树叶在暖黄的路灯下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时琰叹了口气,“喝多了就不要嘴硬,以后出去玩少喝点。吹吹风可能头会没那么晕。”
他的声音温柔又平静,一切寻常得让祁星涟恍惚以为刚才都只是一场幻觉。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那现在我可以继续开车了吗?”他温和地询问着,像是遵循着某种礼节。
祁星涟想起自己刚才耍赖般非要他把车停在路边,脸上开始烧烫,“当然!我们快出发吧。”
时琰看着她贴在车窗旁躲避的样子,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坐正身体启动了车子。
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得像暖玉一般,他面色平静地呼吸了几次,下一秒,那双好看得仿佛艺术品的手上爆出狰狞的青色血管。
后面祁星涟也没敢主动开口说话,只在宿舍群里看着大家聊天。
夏秋:【我拍了好多照片,回去P一下发到群里哦~】
王满:【我不相信你的技术,给我发一份原图过来。】
……
两人一直到回家也没再开口说话,打开家门,时瑜正在客厅里。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她看了一眼便埋头看自己的书,随后抬起头又看了一眼。
祁星涟:“怎么了姐姐?”
时瑜:“你们,吵架了?”
祁星涟看了眼身后正在换鞋的时琰,对时瑜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来,“嗯?为什么这么说?”
时琰:“……”
入夜。
祁星涟与时瑜的房间相邻,时琰的房间与她们隔了个客厅相对。他们住在八楼,楼下有一些长得高的梧桐,茂密的树冠正好与他的窗齐平,叶影拂过窗户,在靠窗的书桌前制造出惹人烦乱的噪音。
时琰的房间陈设清简,但东西意外地并不少。
书柜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很多书——时瑜的和他自己的,书柜旁边摆着一个精巧的博古架,上面是一些他的旧物还有专业级镜头,衣柜里的衣服不少,但基本上都是黑白灰,按颜色分区挂得整整齐齐。
时琰坐在电脑前,打开SAOimage DS9开始处理师兄发来的文件,图像文件上,星星如同亮白的光点不均匀地分布在黑暗的底色上。
人眼不可见的星,需要用精密的仪器加以观测者十足的耐心,才能显露出常人无法得见的美丽。
他看着那张图像,右手放在鼠标上,隔了很久才眨了一下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时琰掩饰般起身阖上了窗户。
再次回到电脑前,努力集中精神也于事无补。平白干耗时间向来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如果无法专注地做事,他宁愿不做也不会马马虎虎地糊弄了事。
最后,他干脆放弃,关掉了电脑,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看。
是一本英文科幻小说,他戴着眼镜微微垂着头,盯着那些单词,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时瑜有一段时间很讨厌学英语。她说汉字方方正正的结构很漂亮,对比起来英文就像一颗颗奇形怪状的豆芽菜。
虽然知道她是不喜欢当时的英语老师故意找的借口,但时琰此刻很罕见地理解了这种说法。
留意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时琰抬手捏了捏拧着的眉心,眼镜上的银色细链勾住了他的手指,他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中端详着。
这链条是999纯银材质,细软而轻,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拈起链条的尾端,很是无聊地把它一圈又一圈缠在眼镜腿上。银色的镜腿老老实实地被缠着,但又因为二者颜色相近而显得异常和谐亲昵。
正出神,突然手机默认的铃声响起,时琰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接通了电话。
“小时师弟,最近过得好吗?”电话里的男声有点没心没肺的雀跃。
“师兄,我正在帮你处理文件。”
“啊?”
“被你打断了。”时琰的声音像零度的水,你说他在生气吧,又好像和平时差不很多,说他没有情绪吧,那声音听起来又在结冰的边缘。
“哎哟,是我这个电话打的不巧了。好师弟,要不你接着忙?”
时琰叹了口气,“算了,师兄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就是关心一下师弟啊,这边都念着你呢!顺便,问一下我的文件处理进度嘛。”
时琰说,“快弄好了。”
顾江嘿嘿笑了几声,“辛苦师弟了啊,见面之后咱们好好聚一聚。哎呀说起很快能进城我可太开心了,你不知道我们天天在山上待着都快憋死了。”
电话那头似乎来了人,一个冷冷的女声响起,“什么快憋死了?你在干嘛?”
顾江:“跟小时打电话呢。”
对面好像来了点兴趣,“小时师兄?让我也讲两句。”
时琰听出对面的人是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师兄,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顾江连连答应,“哎哎好,师弟你接着忙啊!咱们回见。”
次日。
吃过早饭后,时琰送祁星涟上学,车刚开出小区,时琰就接到导师的电话。
“阿琰,你现在有空吗?”
时琰意识到周文远的语气有点着急,与副驾上的祁星涟对视了一眼,“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你师母今早自己在家摔了一跤,我在杭市参加一个会议,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去,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她?”
祁星涟在一边猛点头,时琰也立刻答应下来,“当然,您别急,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以后,时琰有点犹豫地跟祁星涟说,“阿涟,我可能不能去送……”
祁星涟说,“没关系哥哥,我们直接去你老师家里吧。”
见他蹙着眉,祁星涟又补充,“我今天上午都是水课,如果点名室友会帮我答到的,放心吧。”
时琰闻言放下心来,一脚油门,将车开的很快。
周文远家就住在离南华大学不远的天一小区内,两人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
天一小区住着很多教职工,小区内环境清幽,一路的亭台建筑内经常可见遛弯儿的老人。
两人直接去了他们住的那栋楼,时琰个高腿长,特别这时有点着急,走起路来一步顶祁星涟三步。祁星涟在他身后小跑着跟,也没出声让他等自己。还是进了单元楼内在等电梯的时候,时琰才发现她跑的气喘吁吁,长发也有点凌乱。
他有点歉意地看着她,“抱歉阿涟,没顾上你。”
祁星涟摇摇头,“没关系的哥哥,这点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哎电梯到了。”
两人上去之后停在一扇红木密码锁门前,时琰先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师母的声音,“是谁?”
她的声音还算稳定,时琰安心了些,按门锁密码开了门。之前周文远就担心家里出意外情况,便把家里门锁密码告诉过他。
师母姜芸是个温柔慈和的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微微笑起来时脸上就有明显的皱纹,但并不妨碍她温婉的气质。
两人进来时,她正斜靠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朝门口望过来,见到他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文远还是给你打电话了?我没什么大事,跟他说了不用麻烦你过来的。”
“这怎么能算麻烦呢,您和老师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时琰说着走了过去,问,“师母您现在怎么样?”
姜芸苦笑着说,“还好,就是左小腿疼,现在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可能歇会儿就好了。我本来在阳台晾衣服,没注意下面的水渍滑了一跤,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脆得很。”
时琰看着她的小腿姿势有点奇怪,便说,“我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姜芸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怎么把她带出去就成了问题,时琰也没有照顾老人的经验,倒是可以把她抱下去,但她的腿伤着,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
祁星涟看出他的为难,提议道,“哥哥你背着师母吧,我托着师母受伤的腿,我们走慢一点。”
时琰觉得可行,便蹲下身,祁星涟扶着姜芸,让她趴在他背上。时琰只托着她的右腿,左腿就由祁星涟小心翼翼地托着。
姜芸这会儿便问了句,“阿琰,这位是?”
时琰背起她的动作一顿,“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