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
“制香要先选花。”醉梦紫指尖轻点碗中雪白的茉莉,“需得在清晨带露摘下,香气才够纯粹。”她说话时,一缕发丝垂落,纳兰京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挽,却在触及发梢时猛地缩回,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那...那我明日便去城郊庄子守着摘花。”
话音未落,雅间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九妹醉梦泠提着食盒探进头,粉红色纱裙沾满草屑,发间的鱼形银饰沾着露水:“七姐!二姐让我送荷叶鸡来,还有...”她突然噤声,亮晶晶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将食盒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跑,“我什么都没看见!”
醉梦紫慌忙去追,裙摆却被木椅勾住。纳兰京几乎同时伸手,温热的掌心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解开裙角的缠结。两人靠得极近,醉梦紫能清晰听见他紊乱的心跳,混着茉莉与龙脑香,在狭小的雅间里织成密网。“好了。”纳兰京声音发闷,起身时带翻了案上的捣药臼,茉莉花瓣簌簌落在醉梦紫肩头。
他伸手去拂,指尖却在触及花瓣时顿住。醉梦紫抬眼,正撞见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的温柔,比西湖春水还要缱绻。“别动。”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轻轻拈起花瓣,却顺势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样...这样更好看。”
窗外突然传来画舫上的琵琶声,惊起满湖白鹭。醉梦紫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二姐说过,鸡族示爱时会为对方梳理羽毛。此刻纳兰京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她低头搅动碗中茉莉,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那...明日清晨,我与公子同去摘花?”
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晕染成朦胧的一团。纳兰京突然笑出声,折扇敲在掌心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求之不得。”他说话时,窗外的阳光正巧落在他眉眼间,将那句未说出口的“与姑娘同去,连晨风都会变得香甜”,酿成了比茉莉更馥郁的情意。
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醉梦紫轻手轻脚推开后门,却见纳兰京早已候在梧桐树下,墨色大氅上凝着细密的露珠,手中竹篮里躺着几束沾着晨霜的茉莉花枝。少年仰头望见她,琥珀色眼眸在晨光里亮得惊人,慌忙将竹篮藏到身后:“来早了,怕错过带露的花儿。”
两人并肩往城郊走去,石板路上覆着薄雾,踩上去沙沙作响。醉梦紫盯着纳兰京衣角晃动的紫藤香囊,见他不时偷偷瞥向自己发间的银狐书签,耳尖泛红的模样倒比平日少了几分贵气。路过卖糖画的摊子时,少年突然停步:“要吃狐狸形状的糖画吗?”不等她回答,已快步上前,指尖捏着铜板的手微微发颤。
庄园的茉莉园笼罩在晨雾中,雪白的花朵缀满枝头,香气沁人心脾。纳兰京搬来竹凳,仰头采摘高处的花枝,锦袍下摆被带刺的藤蔓勾住也浑然不觉。醉梦紫望着他狼狈却认真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九尾狐尾在裙摆下轻轻晃动——这是狐族心动时藏不住的征兆。
“姑娘看!”纳兰京突然从袖口掏出个琉璃小瓶,里面装着清晨收集的荷叶露珠,“制香用这个,是不是更好?”他递瓶子时,两人指尖相触,琉璃瓶坠在地上却未碎,惊起园子里沉睡的蝴蝶。醉梦紫弯腰去捡,发丝垂落如紫色绸缎,被纳兰京伸手拦住:“当心扎着。”
回程时,竹篮里堆满了新鲜茉莉,还躺着块不知何时买的桂花糕。路过西子湖畔,纳兰京忽然停下,从怀中掏出枚刻着九尾狐的玉佩:“前日在玉器铺瞧见的,想着配姑娘的紫衣...”他声音越说越小,耳尖红得像要滴血。醉梦紫接过玉佩,触手温润,恍惚间竟觉得这江南的晨雾,都染上了桂花糕的甜香。
远处传来八妹练武的吆喝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醉梦紫攥着玉佩,望着纳兰京被晨露打湿的肩头,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好让这份朦胧的情意,能永远在茉莉花香里蔓延。
暮色初临时,醉仙楼西侧雅间的屏风上已映出两重人影。醉梦紫跪坐在湘妃竹席上,将新摘的茉莉花瓣细细铺展在鎏金筛子上,淡紫色衣袖滑落,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狐族印记。纳兰京半倚着雕花窗台,手中捣药杵悬在青瓷臼上方迟迟未落,目光追随着少女垂落的发丝,连窗外画舫上传来的《霓裳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公子再发呆,”醉梦紫忽然抬眼,紫水晶步摇在烛火下晃出细碎流光,“这茉莉怕是要被夜风偷去香魂了。”她话音未落,便见少年耳尖骤红,慌忙低头捣花,却因用力过猛溅出几点汁液,正巧落在她手背。
纳兰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她手腕,温热的掌心覆在微凉的皮肤上。醉梦紫感觉尾椎骨传来酥麻的震颤,九条狐尾在裙摆下不安分地扭动——这是狐族血脉里对心仪之人最直白的悸动。“对、对不住。”少年慌忙松手,却碰倒了案上的龙脑香块,异香混着茉莉气息在雅间弥漫开来。
忽听门外传来压抑的憋笑,八妹醉梦熙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腰间长刀上的铜铃却出卖了她的踪迹。醉梦紫又羞又急,刚要起身,却被纳兰京按住肩头:“别追,”少年喉结滚动,“...难得只有我们。”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扫过她耳垂,惊得她耳尖泛起狐狸特有的绒毛。
窗外突然飘起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纳兰京起身关窗,月白锦袍掠过烛火,衣摆带起的风将案上花瓣吹成小小的漩涡。醉梦紫望着他弯腰拾起花瓣的背影,想起家中三姐说过,兔族示爱时会把最柔软的绒毛藏在赠礼里。而眼前这人,笨拙地将心动藏在打翻的香膏、歪斜的糖画,还有每次见面时慌乱躲避的目光里。
“明日去看灯会?”纳兰京重新落座时,手中多了枚茉莉串成的手环,“听说今年有九尾狐形状的花灯。”他递手环的动作极慢,指尖擦过她掌心时,醉梦紫分明看见他耳后泛起的红晕,比五姐新染的胭脂还要鲜艳。
雨势渐急,屋檐下的雨滴将西子湖砸出万千涟漪。醉梦紫低头把玩着手环,茉莉清香混着少年身上的龙脑香萦绕鼻尖。当她再次抬眼时,正撞见纳兰京托腮凝望她的模样,烛火在他眼底跳跃,将那句未说出口的“你比花灯还要好看”,酿成了比桂花酿更醉人的蜜糖。
灯会那日,暮色还未完全浸染天际,纳兰京便提着一盏九尾狐花灯等在醉家巷口。琉璃做的狐眼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九条缀着银铃的尾巴被风吹得轻轻摇晃。醉梦紫下楼时正撞见这一幕,新裁的丁香紫长裙扫过青石板,发间的银狐书签与花灯遥相呼应。
"当心裙摆。"纳兰京眼疾手快地扶住险些踩空的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有孩童嬉笑跑过,惊得街边摊位的糖画泛起涟漪。路过卖桂花糕的摊子时,纳兰京又像往常一样停下,却在掏钱时被醉梦紫拦住:"这次换我请。"
花灯会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光影交错间,醉梦紫的九条狐尾不自觉地在裙摆下轻轻摆动。纳兰京注意到她眼底的雀跃,笑着将花灯系在她手腕上:"这样就不怕你走丢了。"话音未落,便见八妹醉梦熙骑着黑马横冲直撞而来,白色披风带起一阵风,险些吹灭花灯。
"七姐!"八妹勒住缰绳,目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打转,"母亲说家里新酿了梅子酒,让你早点回去。"她挤眉弄眼地看了眼纳兰京,突然扬鞭而去:"记得给我留盏狼形花灯!"
夜深时分,两人坐在西子湖畔的石阶上。湖面倒映着漫天花灯,宛如星河坠入人间。纳兰京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他们共同制作的茉莉香膏:"给你的。"他说话时耳朵发红,"闻着这个...就像你在身边。"
醉梦紫低头轻笑,尾尖轻轻扫过他手背。狐族特有的香气混着茉莉香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惊得水中的鱼儿纷纷游开。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
"该回去了。"醉梦紫起身时,裙摆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纳兰京也跟着站起来,却不小心踩到她的裙角,两人慌乱间跌作一团。月光洒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
此后的日子里,醉仙楼的雅间里时常飘出茉莉混着龙脑香的气息。有时是纳兰京笨拙地学做香囊,有时是醉梦紫教他辨认香料。八妹依旧会骑着马突然出现打趣,九妹也常带着自制的点心来凑热闹。
某个寻常的午后,醉梦紫在制香时发现纳兰京偷偷往她的香料匣里塞了朵干枯的紫藤花。花瓣早已失去了颜色,却被保存得完好无损。她转头看向正在研墨的少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将他耳尖的红晕照得无所遁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清晨一同摘花的露水,午后共研香料的专注,还有黄昏时分西子湖畔的并肩漫步。那些藏在打翻的香膏、歪斜的糖画、慌乱的眼神里的情意,在江南的烟雨中,慢慢酿成了最甜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