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剑宗地处北燕,多年前最后一任燕王废除王治,复以门派治国,于是苍雪剑宗就此创立。多年来剑宗广纳各国贤才,天下名修多出于此,是修道者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在这片霜雪冰封的极北之地,贫瘠的土壤筛选出了最强大的灵魂,对神力的渴求使得苍雪剑宗成为了天下术法的至高殿堂,素有“北燕千里雪,天上一仙门”的美誉。
剑宗内共分五派,分别为风木、热火、湿土、燥金、寒水,对应木、火、土、金、水五行,由苍天、丹天、黅天、素天、玄天五位真君各自掌管本门事宜,轮流作为五派之首统管整个苍雪剑宗。
十二年前,她和梁涣一同拜入苍雪剑宗,梁涣入了苍天真君门下,她则成了玄天真君的开门大弟子。从十六岁回到谢国之后,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师尊了。
上一世的谢宵离开梁宫之后在外游历,听到师门遇难的消息,匆忙赶去时,连师尊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重蹈曾经的遗憾。
面前云雾缭绕,潮湿的雾气仿佛霜雪的碎屑一样,轻柔而又紧密的贴在谢宵白皙的皮肤上,苍山渐渐显露在她眼前。
苍山共有五峰,分别坐落着五派。玄天派位于北峰,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这里是十二洲水系修者心中至高无上的圣殿,还有着整片大陆上独一无二的水之变体——冰系术法的修炼法门。
与世人想象中这座仙峰拥有者的模样截然相反,谢宵印象中的玄天真君,是一个十分古怪、散漫随性的小老太。
灵力越强的修者寿数越长,越能维持年轻时的样貌,玄天真君却总是以一副驼背老奶奶的样貌出现。每天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在山门口拄着个扫帚扫落叶,五大峰几乎每个洒扫弟子的活都被她抢过,奈何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瑟瑟发抖地看她老人家一个人从山脚扫到山头。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玄天真君这样一个堪称当世最强水系宗师的人物,每天拖着个扫把到处晃,一定有其深意。譬如暗中保护苍雪剑宗、找寻天资卓越者收为亲传弟子等等,因此个个都在真君出现时屏气凝神,调动全身灵气,生怕漏了自己这个可造之材。
偶有幸运儿能得真君亲自搭话,不过全是“簸箕在哪里?”“水桶在哪里?”“抹布跟刷子在哪里?”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时间久了,玄天真君也就得了一个“扫地真君”的诨号。
谢宵还在苍山上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跟组团来问的新弟子们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师尊如此另类,其实她也根本不知道啊!只能强行为自己的师尊编些理由挽尊,例如心疼年轻弟子啦、从生活中学习与修行啦、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啦、真君大人的心思你别猜啦等等等等。
想到师尊幼年时对自己的放养和宠溺,谢宵不禁笑得心中柔软。
前方就要到北峰脚下了,没有禁制令牌,无法在苍山境内御剑飞行。谢宵调转剑锋,向地面飞去,在快要落地之时迅速收劲,一个转身轻盈落在山脚下的台阶前。
捏了个诀给自己换了一身青色的衣服,谢宵驻足望向山顶。高大的苍山遮天蔽日,千年不化的积雪堆在连绵的山峦上方,林间风起云涌,湿润的清风轻抚在谢宵脸上,吹乱了乌檀色的长发。
像少年时的每一次归巢,奔跑在山间的小道上,不用去恐惧未知的前方,只因路的尽头,是最温暖的臂弯,是最牵挂的人。
“谢师姐,你回来了啊!”
“师姐,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
“宵宵?好久不见啊。”
……
一路上遇到许多熟悉的面孔,谢宵匆匆点头打个招呼,就继续向上狂奔。似乎跑的越快,就越能挽回那些错过的时光。
迈过一级级台阶、穿过一道道山门、越过一重重林野,在很多个不经意的梦里,总是模糊不清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朦胧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屋顶,刺伤了记忆中的许多个画面。殿门外的一棵巨大梧桐,沙沙摇晃着落叶,仿佛在弯腰抚摸已经长大了的孩童。
轻轻摩挲着老树身上的的纹路,手心里细腻的皮肤似乎感受到了冰凉树皮上传来的剧烈心跳声,望着记忆中熟悉的院落,谢宵不禁潸然泪下。
主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谢宵匆忙抹掉眼泪,来不及挤出一个微笑,就跌跌撞撞地飞奔向殿门,像幼年时的很多个瞬间一样,古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师尊!!!”
此时夕阳西斜,满天红霞,落日的晖光照得屋内一片暖煦。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殿中心高大的梯子上,听到声响后骤然转头。
玄色的衣袍垂在银靴边,竖起的一条长腿显得身段蜂腰猿背、风姿挺秀,冷玉一般的手中拿着一块打湿的抹布,宽大的指节抖索着微微再往上看,谢宵撞进了一双朗星般的双眸,青年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满天星河,粼粼闪着波光,俊美的脸上带着滴落的汗珠,被抬起的臂袖胡乱擦了个干净。
他跳下高梯,面上带着谢宵看不懂的激动和慌乱,眼睫轻轻颤动,似乎想伸出手来,却又停了下来,清冷的长风灌进殿门,吹乱了二人的长发,飞舞着,交织着,只听他开口说道:
“师姐好。”
林间仿佛有鸟在叫。
谢宵怔了一会儿,觉得眼前这个青年很是面善,又穿着长老弟子的服饰,以前应该见过,于是勾起嘴角微笑道:
“我久未归师门,有些忘事了,不知阁下是哪位真君的弟子?”
青年面上一层薄红,眼中闪着开心的光芒,急切回答道:“在下是素天真君前两年新收不久的弟子,师姐不认得我很正常。”
说完又觉察到自己身为燥金门的弟子,贸然出现在这里很不合理,连忙解释道:“最近宗主交接大典将至,您不在剑宗,玄天真君她老人家不喜旁人打扰,也没有其他的弟子,所以素天真君就派了我来帮北峰打理琐事,以备宗主大典。”
是了,不知不觉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上次交接大典还是在自己刚来苍雪剑宗的时候,谢宵回想起了久远的往事。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孩子,一开始听到有热闹可凑的时候还很兴奋,结果到场看了一会,发现所谓的大典不过就是一波接一波的人聚在一起夸夸其谈、相互吹捧,新宗主所到之处,随时能开场一阵锣鼓喧天般的夸耀。
从小长大在深宫之中,她早就厌倦了这种戏码,本以为山上的人会有不一样,没想到说起话来,嘴里的腔调都是这么相似。她看得烦,没一会就趴在师尊肩头睡着了,直到宴席中间才醒过来吃糕点。
按着顺序来,今年就应该是师尊接任宗主了。想到这里,谢宵不禁心中顿惊。
上辈子灾变刚发生不久,师尊就为了保护剑宗弟子们牺牲了。但她记忆里的师尊是个虽然寡言古怪,但可以说通天晓地、无所不能的神人,即使深发红。
再往上看,谢宵撞进了一双朗星般的双眸,青年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满天星河,粼粼闪着波光,俊美的脸上带着滴落的汗珠,被抬起的臂袖胡乱擦了个干净。
他跳下高梯,面上带着谢宵看不懂的激动和慌乱,眼睫轻轻颤动,似乎想伸出手来,却又停了下来,清冷的长风灌进殿门,吹乱了二人的长发,飞舞着,交
要说在很多年以前,谢宵实在是个任性的孩子。就像很多被宠坏了的小孩子一样,她总是我行我素,认为世界围着自己转。那时的她不知人间疾苦,也不知人心险恶,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星星与月亮。在这样精心的保护下,她认为,世界如此美好。
可惜谎言总是一戳就破。
她还记得得知梁涣继位的那一天。那天是连绵的秋雨里唯一的一个大晴天,早上的太阳是柔软而又鲜亮的。她打开窗,正准备享受两口惬意的晨风时,自己房里的门被人一脚破了开。
“谢明心,谢明心!”李安饶仿佛土匪进村一般,进屋就高喊着搜寻躲藏起来的良民。
谢宵从窗子处绕出来,踢开散落一地的书卷,手撑着屏风问道:“你做什么?大早上的起兵造反啊,这么有劲。”
李安饶见了谢宵,仿佛老鹰见了小鸡,一个箭步踏过来,双手拽着谢宵的肩膀一通乱摇,大声道:“我艹……我艹了啊,你知道梁国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吗?!”
谢宵一惊,前些天梁国老皇帝病重,梁涣连夜赶了回去,这会儿李安饶这么激动,该不会是梁涣也死了吧?!
李安饶等不及谢宵在那慢慢猜,激动道:“我艹,是梁涣继承了皇位啊!你敢信竟然是那家伙继承了皇位,他该不会是绑架了老皇帝,强迫他立的遗旨吧?!”
谢宵也颇为震惊,虽然她跟梁涣也算是半个朋友吧,但那家伙……从小就被打包丢到谢国当了质子,长大一点之后又跟着谢宵一起来到剑宗修行,少说得有十年没回去了吧。老梁帝膝下皇子皇女无数,这继承皇位的美事竟然轮得到他?
谢宵虽然怀疑,但还是替梁涣找补道:“额……说不定是看他品行能力还行?”
李安饶有点惆怅,叹道:“早知道以前就不跟他打那么多架了,唉,错失了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揪着谢宵的衣服,眨着星星眼问道,“你会罩着我的吧,小心心?”
谢宵有点受不了她这幅见钱眼开的样子,按住李安饶的脑袋,嫌弃道:“你正常点啊喂!”
两人到屋外寻了一处凉亭坐下,看着往来漂浮的白云,开始畅聊起了美景与人生。聊了一会后又开始感慨和怆然,觉得生活索然无趣,全然忘了今天早上还有天权星君的《六气起源与理论》课要上。
等到二人终于不再喝茶,不经意间大眼瞪小眼时,脑内电光皆是一闪,跳起来朝着北峰的方向就是撒丫子猛奔啊,跑得真是一个比一个快。
该死啊,怎么会忘了天权星君的课啊!
天权星君是一个相当……难缠的老头,谢宵从前上课摸鱼时没少被他逮过,或是抄书罚站、或是打扫饭堂。总之在谢宵很多个深夜抄书的晚上时,都怀疑过自己为什么要让母皇把自己送到这来受罪。
李安饶跑得比谢宵更快,要知道她可是天权星君眼中的三好学生啊,眼下竟然跟着谢宵干起了旷课的勾当,她还怎么见人啊啊!
“喂,你等等我啊!”谢宵在后面狂喊,生怕自己要一个人面对天权星君的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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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峰大殿旁的杂草堆里,探出来了两个猥琐的人头。谢宵把李安饶那颗按回去,急道:“你别动,我来看,我看得清!”
修士们的视力远超于普通人,炼体的修士则更甚之,十里之内的东西,即使是飞禽走兽,也能看清上面的每一根毛发。谢宵因为灵力不算太强,所以格外重视肉身的修炼,视力也远比一般的修士要强。
她微眯双眼,眼内闪过一抹金光,在大殿木门上的一道缝隙里,窥见了里面的景象。
天权星君在台上滔滔不绝,时不时还捏着他那一把小胡子,看着似乎并不生气。奇怪,平常要是有弟子翘课,他都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把桌案给打塌的。
谢宵接着扫视台下诸弟子,意外地,找到了天权星君为什么如此镇定的原因了。
因为根本没人翘课。
台下一角齐齐整整地坐着谢宵跟李安饶二人,她俩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学神态,时不时地还盯着天权真君点下头,仿佛正徜徉在广阔无垠的知识海洋里。
她俩身后还坐着暮秋溪,他似有所感,悄悄回头对着谢宵的方向眨了一下眼。
“呜……”谢宵简直对暮秋溪感激涕零,使劲拍了一把李安饶。
“我艹你干嘛,我发型都被你弄乱……”李安饶气愤地骂道。谢宵捂住李安饶的嘴,拖着她偷偷离开了这个显眼的地方。
走到偏僻处,谢宵放开李安饶,敏捷地向着旁边歪头一躲,避开了李安饶的一掌。
“你要死吗,天权星君的课你都敢翘,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现在进去跪地求饶吧。”李安饶焦急得几乎手舞足蹈。
谢宵揽住她的肩膀,微笑道:“秋溪做了咱俩的两个假人放在了里面,你现在要是进去了才真是要死呢。”
李安饶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她眼里发光咧嘴一笑,用手把自己的嘴捂住,示意不再说话,又从指缝间流出声音问道:“那咱们现在去哪?”
谢宵其实也不太确定现在要去哪,最近师尊不在苍雪剑宗,按理说本该是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疯玩的时候,但师尊平日里对她也是放养溺爱的状态,这下彻底没人管了,她还真就哪都不想去了,只想躺回去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