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暖光消散在云层里，温度骤降，草场上的人都渐渐撤了回来。
远处有炊烟渐起，时不时飘来的烤肉香气让于繁肚子里咕噜声不断。
正咕噜个没完没了，林江雨和小璠已经还了马回到了车边。
于繁看了看表：“还有十几分钟呢。”
“我说我不骑了先回来，小璠不听，非要跟我一起。”林江雨解释。
“赔了。”于繁撇撇嘴。
“主要是江雨哥说你走也不拿车钥匙，怕你一个人站在这挨冻。”小璠补了句，说完还冲林江雨笑了笑。
林江雨若无其事地开车门，鼓捣了一阵又啪地关上，“我刚刚定了半只羊，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先去吃饭吧，吃完了再回。”
“哇——”小璠两眼放光，忍不住拉起他哥就走。
于繁从眼角瞥他：“你淡定点。”自己则在心里默默给林江雨竖了个大拇指。
烤全羊刚在桌上摆好，小璠的手机已经对着全桌咔咔咔了好几张，末了不忘又给三人来了张合照。
照片里小璠对着镜头比耶，身后他哥盯着烤羊瞪眼睛，而另一位哥，正盯着他哥浅笑。
小璠看着照片喜形于色，选了几张发了朋友圈，还不忘屏蔽他妈，发完又拿到他哥面前过目，他哥满意，赏了他一条羊腿。
林江雨则比较优雅，拿刀切了肉，一条一条摆进于繁的盘子里，动作温柔，像是在照顾女朋友。
这让于繁颇为惶恐，吃一口肉就看一眼林江雨，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
只有小璠拎着羊腿看着他俩偷笑，被于繁铺捉到，忙又低头猛啃。
这画面再和谐温馨不过，只是于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放小璠和林江雨单独遛了个马，怎么回来哪儿哪儿都透着诡异的气息？
后来羊啃到一半，林江雨接了个视频，是高弦打来的。
高弦贱兮兮地用屏幕对着他和高苏锦，林江雨一接通就有点上头，结果这货一看更来劲了，屏幕一转，照到了一片碧海蓝天。
“呼叫你一起吹吹海风啊——”高弦大喊。
好嘛，到最后还是把念念不忘的海岛给补上了，还是跟高苏锦一起补的。
林江雨：“......你欠不欠？”
高弦冲他挑挑眉，端起个椰子吸了一口，喝完还不忘扎巴了一下嘴，然后递给了旁边的高苏锦。
这视频明显就是打来虐狗的，林江雨可不能忍，于是他也将屏幕转了个角度，看似无意地在桌上的烤羊前一扫而过，最后停在了于繁这里。
林江雨举着手机冲屏幕对面的二人比了个耶，于繁一口肉还没咽下去，被突如其来的耶比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也跟着一伸手，比完才看清手机里的双高二人组。
这画面多美好，在高弦眼里，满屏都是粉色的泡泡。
林江雨就在对面惊呼的国粹出口前，淡定地挂了视频。
嗯，还可以，林江雨心里得意，起码这分没丢，就让对面俩狗惊呼猜测去吧！
......
对面俩狗果然惊到了。
高弦瞪圆了眼睛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高苏锦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
“所以这是两人终于说开了的意思？”高苏锦问。
高弦仍在掉线重连中，三声卧槽之后终于缓过了神，“你看他刚才那个欠打的表情，肯定是啊！有生之年啊——”
高苏锦鼓了鼓掌：“不容易啊，得恭喜恭喜。”
高弦就顺着一起，把手拍得通红。
“真的不容易啊......不过真是太好了，太TM好了！......”
.....................
吃完了饭，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林江雨抱着侥幸心里又翻了一遍酒店，最后仍以失败告终，三人只好顶着夜色，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回到市里，林江雨先把小璠送回了家，最后又在于繁百般推脱下，硬是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于是画面重演，林江雨停好了车之后又跟着于繁下来了。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个小姑娘，还需要个护卫骑士送到家门口。”于繁看着林江雨过于熟练的下车动作，开口道。
林江雨也不理他，跟着他一起往里走，“又不是只有小姑娘才需要护送，我就想在你家院子里转转，行吗？”
这话说得强硬，但语气里却是温柔得不行，于繁没法反驳，两人又一起走在了林荫小道上。
“心情好些了吗？”林江雨突然开口。
于繁嗯了一声，以为他又要说一些什么来劝解自己。
可林江雨似乎没那个意思，他也只是嗯了一声，说：“以后其实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是说......如果再有这种情况。”
这次于繁点了点头。
话题没再继续，林江雨说回了牧场，说到了第一次骑马被马低头吃草的动作吓得半死，说到了那家烤全羊一直味道不错，说下次有机会早点订酒店，挑淡季再去。
于繁听着他一路念，念到了那盏坏掉的路灯旁。
路灯在对面，于繁就一直盯着灯柱，直到脖子再也扭不过去。
他转回来的时候，扫过了绿化带里的梅花树，此时的树枝光秃秃的，但能看出有人精心呵护过。
林江雨还在说，说牧场星空顶的帐篷他住过一次，可惜赶上了阴天，没看见星星还花钱受了回冻。
于繁听完笑笑，然后开口打断了他。
“林江雨。”
“嗯？”
“你怎么知道我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美不美？”
林江雨一噎，大脑飞速转了一圈之后，意识到这话是上一次走在这条路上时，自己说的。
他突然噗嗤笑出来，“你听到了啊？”
“那天是有点走神，这会儿想起来了。”于繁说完，扭头等着林江雨的回答。
“还能怎么知道，”林江雨说，“你失踪以后我来找过你。”
说到失踪，林江雨就想到了什么，看向于繁的眼神又复杂起来。
“什么失踪？哪里失踪了？”于繁反驳，“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
林江雨的重点还放在这家伙不承认自己玩失踪这事儿上。
“你放我鸽子，一放就是五年，还不叫失踪？”
“你怎么又提这事儿，真记仇啊，忽略这个，所以你到底为什么......”
于繁话说一半，目光扫过了自家窗口，楼下能看见厨房和他房间的窗户，此刻赫然都亮着灯。
林江雨见他反常，也抬头随他看过去。
“于叔叔今天在家啊？”
“嗯、嗯......”于繁突然慌张起来，“那什么，我就先回家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拜拜~”
林江雨看着又一次跑走的于繁叹了口气，然后找了个黑一点的角落站着，等那扇窗户里闪过于繁的影子之后，他才悠悠地转身往外走。
“哪里失踪了？呵~所以你以为怎么才算失踪啊？”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低声念着，脑海里回想起牧场上，小璠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终于知道了五年前于繁为什么失约。
他想起了那天突来的那场雨和站在书店门口的自己，却不敢去想于繁坐在天台的情景。
原来命运会如此不受控制，任何外力的介入，哪怕一句话，都会改变别人的人生。改变了于繁的，更改变了他们两个。
好在老天最后还是牵了一条线，在五年后将两人重新系了起来，穿过茫茫人海，拉在了一起。
于繁回到家时，于州扬正在给自己做晚饭，他听见门响，就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吃饭了吗？我下了点汤面。”
于繁一边换鞋一边回：“吃过了啊，这都八点多了。”
于州扬就端着面从厨房出来了，“去看你妈了么？”
于繁低头嗯了一声，接着脱外套，手捏到拉链时，才想起来这是林江雨的衣服，于是他默默转了个身，回房间脱去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跑什么？”于州扬吸溜了一口面条，朝于繁房门口瞪了一眼。
于繁的声音传出来：“我跑什么啊？我换衣服！——”
于州扬就又低头吃饭，几口之后突然问：“刚刚跟你走一起那个是你室友吧？他家也是这边的？”
门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于繁幽幽地回了一句：“昂——他家在东区那边。”
“你不是去你妈那儿了吗？怎么又跟人家碰一块了？”
又是一阵沉默，于州扬喝了碗里的汤，起身去厨房刷碗，走到水池的时候才突然顿了顿。
“又跟你妈吵架了？”
于繁已经换了衣服出来，本来是想去厨房接杯水的，听见他爹这一问，脚下就自然转了个弯，去了洗手间。
“吵不吵都那样，我跟她没什么说的。”
洗手间门咔嚓一声关上了，于州扬这才叹了口气，打开了水龙头。
他边洗边往窗外看，楼下的小路此刻行人不多，他儿子刚刚就走在路边，和他的室友聊着天。
到底吵架了么？他想，臭小子看起来不是挺开心的？
洗手间里，于繁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欣赏朋友圈里的旅游攻略大合集。
小璠晒了烤羊和三人的合照，配文是三个太阳和拥抱。
高弦自然不用说，满满一屏九宫格，全是他和高苏锦。
王睿去爬了某座山，配文里一点美好没见着，只剩抱怨自己累成狗。
梁溪的倒是没见着，于繁心想好组长平常发圈也不少啊。
想着想着，他就刷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哦，照片也不熟悉，只是照片里的人熟悉。
那是他自己，骑马迎风走向林江雨。
照片是林江雨发的，于繁突然就乱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