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山的雾沾在皮肤上，像冰冷的蛛网。

邱亦说完，终于转过身，却发现眼前的人正在无声地流泪。

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想触碰又怕惊扰她。

“……阿时。”邱亦最后只是用无名指轻轻蹭过她眼角的泪，力道轻得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玻璃。

“我们这里是不存在的？”

那我之前所经历的算什么？

为什么是我？

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并不是。”邱亦很低很慢地说。

“这里是所构想的某种现实的可能，如果从这里说，不是真实的世界。但是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假的，你现在认识的人也不是假的，是很多真实的人和事。你经历的痛、笑、愤怒，包括此刻的眼泪——没有任何一部分是假的。”

江时闭上了眼睛，想一个人先缓一缓。

邱亦注意到她的动作，原本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低声补了一句，声音平平淡淡，但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当然，如果你现在想揍我一顿，我理解。”

“我想，先自己想想。”江时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

.

“我们，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沉寂快十分钟后，江时突然问道。

“怎么不算呢。”

抛开目前的事实来说，她和他从精神方面就已经是同类了。

那种同类相吸的命中注定的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就把两个人缠在了一起，从此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把两人分开，命运的红线反而还会越来越紧密相连。

“那就好。”江时舒了一口气。

“嗯？那就好？”邱亦愣了一下。

“是啊。”江时看上去极为懒散地应道，“很多的事儿是真的就好，不然我真的受不了。”

如果有天突然告诉你说，这里除了你不真实，你属于另一个世界，你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编造的，那才真的接受不了吧。

既然很多的真实，那就说明，这里可能是在回忆你以前做过的事，回忆性的。

那就比较好接受。

“那个……在那里，那个你说的真实的世界，我们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邱亦笑了笑，“同时也是……你想的那个关系。还有，为了好区分，我们的世界，叫主世界。”

江时：“！！！”

这种莫名的宿命感怎么回事？

原来我们早就相爱了。

“所以，阿时，愿意跟我再续前缘吗？”邱亦在她愣神之际，有点忐忑地问。

“嗯？”江时一愣：什么前缘？哦，我们之前是情侣，“好啊。”

“那我们可以抱一下吗，女朋友？”邱亦朝她张开双手。

女朋友……

江时忍不住笑了，然后三步作两步跨过去扑在邱亦身上，抱了个满怀。

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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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陆叙芽是什么关系。”

“啊。你和她啊。”邱亦这次回答的时候皱了皱眉，“朋友吧，现在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不过，你之前说喜欢，都是假的，都是bug影响的。当然你现在也知道了，你对她没感觉，这才是对的。但是，她还真给你试探地表白过，为了测试自己喜不喜欢你。”

江时：“！”

这个震惊是给邱亦的后半句话的。

“那后面也会有这样的事？”她又问。

“理论来说是的。”邱亦气气地说，“不过我才是你的……正宫。”

我的正宫。

江时有被逗到，便笑了笑。

“我不会同意的，毕竟我也不喜欢她。你说的倒是很对，我记得……”

我记得有个人也跟我这么说过……

呃……这个感觉。

就像那个时候，2020年国庆假期跟陆叙芽待在一起，她当时是在因为自己对陆叙芽没感觉而觉得……理所当然？

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快要晕倒的时候，对面的少年已经抬起手给她揉头了。

“头疼？复发吗？”

“……没，死之前的一点事想不起来。”

“会想起来的。”

“你说的？”

“准确来说，专家说的。”

“专家？是正规专家吗？”

“……别被带偏了，主世界的专家都是正规的。”邱亦苦笑，“也不会提乱七八糟不符合逻辑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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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餐馆里吃了自助烤肉。

江时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挺会烤肉。

邱亦看到这一幕，只觉得难受。

其实主世界她是不会的，所以是……在初九系统会的。

“秋秋，快吃我给你烤的肉！！！”江时端着盘子放在邱亦面前，又趴了回去。

从上午说开后，两个人对彼此的称呼当然也变了，很自然而然地亲密起来。

“好。”邱亦小心吹了吹烤肉，然后咬了一口，“很好嘛，你手艺不错。”

“其实不是我……”

“嗯？”

邱亦抬起头，看到江时用双手扶着头，跟刚刚一模一样。

“我帮你揉揉。”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彭策发了消息。

邱亦：[想不起来死之前的事了，一提到那些事就会头疼，这是为什么？]

彭策：[大脑保护机制。]

邱亦：[我应该怎么办？]

彭策：[……慢慢来，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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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两个人就近去了一家名人故所，即使没多少人也没觉得无聊，反而很兴奋。

至于为什么去呢，因为刚刚山里的老奶奶跟江时说，这里和她有缘，也是个会写小说的。

于是邱亦便拿手机去搜了这位名人的资料，给江时看了一点。

“你说她当时是不是就是在这里写的？”江时围着一张小石桌子转了几圈。

“嗯，是吧。妄绯说，她去过很多地方，但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小房子——”

“因为那是最初的起点。”

听到这话，江时愣了。

妄绯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作为90年的一代天女，什么圈子她都涉足过，天下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可她的文风却很温柔，读到她的文字，你只会觉得又难受又爽，偏偏又想读下去。

“她写的很多都是意识流吧。我记得还有关于人性的？”江时偏开头，眨了眨眼，问。

“对，还挺露骨。”邱亦说，“爱情亲情友情被她揉碎了混到一起写，偏偏那个主角她什么也不怕，就这样甘受折磨，完了再起身反抗。”

“……”

是不是有点熟悉，江时？

这不是你吗。

不，我说的不是妄绯，是妄绯笔下的角色。不是跟你之前写的一样吗？

“连初九系统里的事儿也反映过来啊。”江时扯出来一个笑，问道。

“准确来说，是你在主世界就写过。初九系统再有bug也不会完全不反映。”

那就是说我又苦了一遍？

不，不是这么想，不是这么想。

我不应该这么想！

苦难道不是为了锻炼你吗？难道不是你有错在先才让你吃苦的吗？就算苦，又算得了什么，总有人比你还要苦。

“你觉得我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是，应该感到开心的吗？”江时问，声音里有她没察觉的颤抖。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不应该就是开心的吗？可是……她当时写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难过？

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情绪，才塑造了那个角色，每一个字好像都是她自己的血和泪。

“要分开的，宝宝。”邱亦低下头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蹭过她湿润的眼角。他声音很轻，却带着温柔，“你可以的，你想怎么想就可以怎么想。”

江时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又像是想哭。

“这本来就是很苦很难受的事。”他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哑，“所以，你当然可以说苦，当然可以喊疼。”

“答应我好不好，嗯？你可以袒露自己的所有情绪给我，无论是什么情绪，愤怒、恨，都可以的。”

“……好……我答应你，秋秋。”

江时哽咽出声，眼泪砸在他的掌心。

邱亦没有急着擦去她的泪水，而是托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指尖贴上自己的心跳。

“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很低，像在哄，又像在教，“它跳得很快——因为你。”

她的呼吸滞了滞。

“所以，别怕失控。”邱亦带着对方的手指描摹自己掌心的泪痕，“这些眼泪，这些情绪……它们就该存在，就该被看见。”

江时终于抬头看他，眼眶通红。

邱亦笑了，指腹蹭过她湿漉漉的睫毛：“现在，告诉我——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江时刚想说什么，一群举着自拍杆的游客嬉笑着从两人身边跑过，导游的小红旗在风里沙沙作响。

“——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三点集合去川仪古城！”

邱亦挑眉看她：“听见没？再哭就要被落下了。”

江时噗嗤笑出声，眼泪还挂在腮边，手却已经伸向他：“……那你要拉好我。”

邱亦勾住她的小指晃了晃，像在盖一个看不见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