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谁也没想过副驾上的波多野结衣会突然暴起挣脱束缚。她突然一脚踹飞车门,捂着脖子跳车而逃。
刘兆丰反应算快。
第一时间打起双闪,往应急车道靠。可飞出去的车门在高速公路上弹跳。后车为躲避,直接撞上护栏。
紧接着就是哐!哐!哐!哐!
七车连撞。
王陵珊惊醒的时候还没到中午。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黑暗和寂静,但与深眠不同,她清楚这黑暗是梦境。
梦的最后,她看见了火。
院子里很静,八哥在树下叫,阳光蛮好。王陵珊喜欢蓟城十月的阳光,它总比刻板印象要凉却足够灿烂。
“我爸说车不能外借。”齐乐菲说。
王陵珊说:“我律师也这么说。”
刘兆丰下车看到后面横七竖八的破铜烂铁一瞬恍惚,目光从小汪移到别达沃,最终锁定在那大汉身上:“你开物流公司,处理事故有经验吧。待会儿警察来了亮证件,说执行公务。态度好点。其他等我回来处理。”
“大哥。我,直接说吗?进击的充气娃娃……”
“那叫嫌疑人!”
“好,好,那个我叫肖逸飞。”
刘兆丰从应急车道的栏杆跳出去,往娃娃消失方向追。
“大哥,警察局见!”
处理交通事故,肖逸飞确实是有经验。
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拎着三角架摆老远。然后又组织几台还能动的车往应急车道挪,后尾箱全打开,人都转移到车道外的草丛里。
等忙活完,第一波交警已经到了。
小跑过去,远远的就看见别达沃扣扣搜搜从环保袋里掏东西说:“执行公务,执行公务。”
然后递给警察一张道士证。
警察的表情很精彩。
紧接着小汪在别达沃的提示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饭卡、身份证以及一张活佛证。
“这儿。警察同志,我!”肖逸飞跳起来挽回局面,飞快的从刘兆丰的钱包里抽出来国安的证件:“我们是技术人员,正主去追嫌疑人了。不好意思,添麻烦了。那个……”
一直惜字如金单手插裤袋的小汪,突然用奇怪的口音说了一个长句子:“我们忙着呢。医疗费和车损都私了吧。我看过,伤着的都是轻伤。可以私了。”
肖逸飞傻眼,他感觉自己距离重新蹲局子不远了:“汪哥,后面有辆路虎,还有辆宝马……”
“没事,卖点牛。”小汪说完对警察伸出手:“把你的车给我们。”
“没有恶意!”肖逸飞抱头蹲地,他是真怕警察误会他们劫警车。
从起步到一百米,即使中途需要躲避一些障碍,也只需要短短10秒。
工厂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往消防区域跑。张斌跳下车,就近抱起一箱防毒面罩和防火毯扔给陈悦悦,瞄着角落的几个灭火器狂奔。眼看就要拿到,却被从身后奔来的人抢了先。那人跨前一步,将张斌撞到一边,拎起灭火器直奔生产区。
张斌弯腰脱鞋,光着脚举着高跟鞋,对着那人脑壳就给人刨倒了。然后捡起鞋和灭火器,越过目瞪口呆的陈悦悦,直奔座驾。
郁杭坐在车里,默默的看着张斌和陈悦悦。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头上的纱布拆了下来,头上的伤口愈合如初,就连发型也变得跟之前一样。被骂之后,他没有了表演的兴致。归根结底,他这种没有耐心的妖怪从来都不适合扮演谆谆善诱的正面角色。
即使要在唐尧臣面前表现出自己“愿赌服输”的品质,他也只需要娶齐乐菲以及保证张斌三年不死。
至于授人以渔,那是齐染死不要脸提的。具体做不做,怎么做,他说了算。
本来这次出来,他也是想看看,齐染选的这个人被逼到份上,能有什么样的所为。
张斌跟陈悦悦跑回来之后,看到完好无损的郁杭,没说什么直接开车。
“你没事儿你装虚弱,让人家女孩子冲前面?”陈悦悦一边拆防毒面具,一边愤而指责。
郁杭直接闭目养神。
以他对唐尧臣的了解,受伤大概率是演戏,即使假戏真做也不会太严重。不需要挂心。另外,齐染给的三代产品没问题,是唐尧臣在通道打开的瞬间强行关闭通道导致出现了失败的假象。但唐尧臣应该是会意到了这边情况不妙。既然如此,第二次手动打开通道,主要目的就不是为了送楚粤的神识进来。而就是为了那一瞬。
镜子是移动的。隔着国界和大洋,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找到他们。但是可以通过三代产品的残骸和陈悦悦的身体创造一瞬间镜中世界与外界的通联,这一瞬间……
如果小汪已经开始追踪张斌。这一瞬间足够小汪找到那一刻镜子的大体位置。
小汪是四维技术专家。
他的能耐不止可以联通两地,完成空间跳跃。他还会剥离时间影像。
职业技能大赛之后,小汪给齐染展示过这项本事,他说:时间、繁星、宇宙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样。在一个永恒的时间影像里,我们永远定格在这里,并肩说话。在另一个永恒的时间影像里,你的唐尧臣永远坐在浴缸里看血流向温水,长长久久的一蹶不振。但时间又是流动向前不可逆的洪流。
只要他可以定位到某一个地点,他都可以一层层剥开时间影像,找到曾经存在在那个地方的镜子以及运送镜子的人。
如果小汪的效率是定量,那么齐染寄予厚望的这位白丁在等到小汪之前,会有几次濒死呢?
这边肖逸飞带着别达沃和汪王一路往回开。
那边张斌带着陈悦悦和郁杭也一路往回开。
中午王陵珊点了个餐,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急了一开门,看见齐迎亚杵在公厕门口吃她那外卖。
难得假期,齐迎亚穿了身很普通的棉布裤子和长袖T恤,很是应节。美中不足是他身后带着的大爷。大爷光头、墨镜、西装、白袜、布鞋,十分突兀。而且大爷那个光头,不是秃子的那种光头,而是贴着头皮剃剩发茬的那种光头。这种光头一般只出现在摇滚歌手或者劳改犯的脑袋上。
“你好。”齐迎亚捧着饭盒,莫名带了点刘幸福的气质。
王陵珊暗骂,学好难学坏一天就够!
“找谁?”王陵珊尽量少说话。
“王陵珊。”齐迎亚抬起手上的饭盒:“点这个饭的人。”
“她不在。”
“这是她请的保镖,我给她送来了。等她回来麻烦转达一声,说有个叫齐迎亚的送来的,她就知道了。”
知道个屁!王陵珊答:“好。”
然后齐迎亚就端着饭盒走了。
再然后,剩下王陵珊跟那光头大爷大眼瞪小眼。
“狐妖晏春向王总问好。”大爷摘下墨镜,一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摄人心魄。
在王陵珊的固化印象里,狐妖应该是妩媚的。当然胡晏春也不能说不妩媚,就是妩媚得有点像二手玫瑰。
“时间紧迫,王总到门外来。”
“您进来坐吧,外头味儿大。”
胡晏春伸出手,往前探了一探,在马上触碰到门的时候,又迅速收了回去:“姑娘你等我摇个人儿。”
胡晏春说完从西服裤子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兆丰啊,你……喂?喂……”
胡晏春看看被挂断的电话,又看看王陵珊:“不好意思摇失败了,这个人儿信号不好。我重新摇一个。”
然后,胡晏春打开微信,拨了个视频。
新摇的这个人正在忙着放羊。
那人骑着一匹头颈高昂的枣骝色大马。面带防风面罩,只一双清炯有神的眼睛露在外头。
视频里有猎猎的风声,有此起彼伏羊叫的声音,阳光刺眼。看起来像是在很冷的地方。那人穿着脏巴兮兮的厚衣服。画面一闪,拍到一秒辽阔的草原,以及一团团黑白拼色的绵羊。
清冽不拖沓的声音有点惊艳:“需要我做什么?”
“帮忙开个门儿呗。要不还得内耗。”
王陵珊顿悟!
唐尧臣!能把人放进院儿里的,除了郁杭只可能是唐尧臣!
屏幕一闪,对方挂断了视频。
没多久,胡晏春揣起手机,迈着方步进了大门。路过王陵珊:“姑娘们咱合计合计?”
王陵珊追着胡晏春回头,见齐乐菲不知何时站已经到了月亮门边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安慰性的拍了下齐乐菲肩膀。
她自己也还没消化完这事。
当精神病、天才和罪犯的头衔被套在同一个人身上,她难能免俗的在脑海里给唐尧臣设定了个凶狠的形象,以为有朝一日她会在郁杭身边见到个阴森又绝美的脑袋,届时不论他是优雅的切割着受害者,还是坐在阴影里摇晃着威士忌,总归会是个令人震撼的变态。
结果……
人家脏巴兮兮在僻壤里放羊呢。
王陵珊理解齐乐菲的心情:“黑头羊是巴音布鲁克特产。他应该在霍尔果斯附近。现在去机场还能赶上今天飞乌市的航班。要安排吗?我认识几个本地朋友。可以给您提前准备好物资和车,足够时间可以赶在独库公路封路之前进山。”
“不去。”齐乐菲拒绝。
胡晏春玩味的看了一眼齐乐菲。低头挽起西服袖子,倒着跨坐在榆木凳子上。随手将一枚白色茯苓弹到墙上。
原本雪白的墙壁从中间化开,凉风扑鼻而来。以墙为界,浮现出巴音布鲁克九曲十八弯的河流和草原。
唐尧臣下了马,站在一堆羊中央。他似乎没想到会突然这样,一双眼炯炯的看着这头。
然后,他扯掉了面罩。
十四年辞亲去远,三千零八十公里,转瞬之间都成了一步之遥。齐乐菲浑身僵硬,却无处可躲。这一秒漫长得仿佛有一百年。
后来胡晏春常说:“人生太短,你们年轻人呐,深情与仇恨都当争争朝夕。”
毫无预兆唐尧臣笑了。
不得不说,这算得上齐乐菲人生中一个值得记忆的特定时刻。
这世界的迷惑性在于,有毒生物的常常艳丽。
窗外的蓟城,天高云淡。王陵珊早知道对方无恶不作,却还是在目光相对的这一刻想起“容姿端丽”这样的好词。
然后王陵珊看见他的笑和秋阳,看见荒原和荒原外的山。
在无声的这一刻里,理智被割裂。王陵珊觉得他像极了新凉入序时的秋阳,是人世间最灿烂澄澈的灵魂。同时她也清醒,知道他是从地狱尽头爬出来的恶犬,肮脏凶狠满身的癫狂罪恶。
他笑得真好看啊!
没有踟躇,他向前迈步。
苍凉被抛落身后,马靴踩上被阳光温过的寿比胡同的地板,一只黑进纹理里的手在齐乐菲面前晃晃:“我先洗个澡,然后再看怎么帮你搞他。”
齐乐菲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统统被对方跳过,分别仿佛并不存在。
“搞……他什么?”
唐尧臣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这问题才停下回身。
压迫感每人都有,人人不同。
郁杭看着你,你会觉得他看透了你,但不会戳穿你。而唐尧臣看着你,你会觉得他已经戳穿了你。
“令你穿着睡衣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只有我?”
语气轻松,内容尖锐。
齐乐菲咬着嘴唇,然后释然。她坦率得有点破罐子破摔,眉眼含笑:“我就有一点!说不清楚的动摇。我认为我还不算喜欢他。”
看清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的动摇。即使在自我对话时也难能可贵。她对齐迎亚永远做不到如此坦白。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没有设防。
“我跟齐老大不一样。”唐尧臣提起来齐染。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单纯就是诉说观点上的不认同。
齐乐菲认真倾听。
王陵珊看似无意,举头望向蓟城的秋天,实际也认真听着。
“我希望乐乐嫁得稍微普通一点,能够在情感和家庭生活中占据主导位置,幸福轻松的渡过一生。但乐乐要是喜欢他。他也可以。”唐尧臣扯着自己的大襟低头闻了一下,然后皱眉:“只是你得接受,跟他在一起你很难直接主导这个家。”
齐染的想法没被拿到台面上。
“他喜欢扮猪吃老虎。”
“他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