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习璟看着面前的鸟笼,里边有只油亮的雀儿,脚上圈着一个金环。
这是翼王差人送来的。
“多么珍稀可爱的玩意儿,偏偏长了双翅膀,合该关在这铁笼子里。”元霜看着扑腾的鸟,笑道。
她曾经也养过只不爱学人说话、只爱乱叫的鹦鹉。因为太放心,没有关进笼子,也没有拿链子拴着。有一年冬天鹦鹉不见了,它剪了羽,飞不太远,冻死在了后院屋顶。
以往她说这些玩笑话,殿下都会轻笑一下来回应,今天却迟迟没有反应。元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刚要道歉,太子殿下却站起来打开了笼门。
那只雀儿终于如愿飞出来,可脚上还拴着金链子,只能在笼子旁边上上下下。
“你说得对,元霜。”太子盯着雀儿,“翼王就这么个意思。”
“但孤干嘛要听他的呢?”李习璟抓住雀儿,解开了扣子,那只据说价值千金的鸟就这样飞走了。
元霜望向鸟消失的窗户,“殿下,入冬了,现在放走它……”
“给他自由,往后怎样与我何干。”
元霜不知道沈统领的事情,她只以为这鸟是翼王拿来笑话太子殿下的。
太子坐在窗前,静静的。元霜悄悄退出去——殿下静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侧打扰。
她才转身,殿下又叫住她:“如果这鸟没跑远,又掉在东宫哪块地皮上,你就养了吧。别让它死在我眼前。”
元霜点了点头,应了声“诺”,带着侍者退出去。
等屋内再无一人,李习璟缓缓闭上眼睛,他轻叹了口气。
锁链。
用李习越告诉自己吗?
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沈瑛关起来。用金锁扣圈住他的手脚腕,让他再也没办法回到自己无法触碰的“那个未来”。
可那天看见沈瑛那双明亮的眼睛,李习璟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去打断他挺直的脊梁骨,把他塞进自己欲望的盒子里。
既然如此,就要让沈瑛成为自己又一块软肋之前,断了念想。
死了也好,走了也罢,反正不能继续在自己眼前晃荡,又随时准备消失。
他已下定了决心,要避着此人。却抵不住对方频频拜访——理由还相当正当:李习慎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靠近,皇帝这些日子见他态度确实端正不少,便归功于沈统领,干脆让李习慎搬到东宫,吩咐沈统领多去东宫教导他。
这回沈统领奉命来东宫,东宫岂能继续视而不见?
李习璟这些天心好不容易静了些,被沈瑛这么一搅和,他又浑身不舒服起来。如果四周没有人,他真想冲出去揪住沈瑛的领子,质问他:我都这么明显不想见你了,你还硬要来干什么?!
“等等,你让他来书屋吧。”
元霜:“九殿下那边……”
李习璟道:“想必还在睡觉,不用叫他了。”
沈瑛请完安,就问起九皇子来。他也有些迷惑——他是来找李习慎的,元霜姑姑为什么把自己带来太子的书房?
“前些日子沈大人不是说有话有与我谈吗?今日你我恰好有空,不妨在这里说吧。”
四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沈瑛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殿下,那天……”
“哪天?”
“殿下送了臣一块玉的那天,为什么要亲我?”沈统领一口气问了出去。
“不小心的。”太子漫不经心地答道。
不小心?
不小心的?!
嘴不小心贴上来的,舌头不小心缠进去的,那手也是不小心探进衣服里的?
沈统领眉间已有一丝火气。
太子忽然灿烂一笑:“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喜欢。”
太子的脸很大程度继承了他母亲的秀美,却不显女气。李习慎虽然也跟母亲长得像,但整体更锋利些,又因为自小混不吝的,气质更加不羁。
两个人站在一起,乍一看并不像亲兄弟,第二眼会才慢慢发现五官如此相像。如果两人同时犯事,看见李习慎,就让人更生一分怒意;而看见李习璟,就让人觉得其背后一定有什么苦衷,否则不会干这种坏事。
就是一张如此姣好的脸,再配上少见的灿烂笑容,让沈瑛发不起火来。但他不至于被一张漂亮脸蛋迷得不知东西,于是继续问:“为什么?”
“沈大人,我很早的时候就有种感觉,你其实不怕我。”太子看着他,“或者说,你根本不怕太子这个身份对吗。”
沈瑛:“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长得好看,我很喜欢。”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的话啊?沈瑛感觉跟李习璟说话比跟李习越说话还累,除了都爱当谜语人外,李习璟还多了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毛病。
“沈大人,其实那天我没完全骗你,你醉酒后确实吐了不少真言。”
沈统领装作不经意闻了一下,没闻到书房里有酒味。
他认真地想:李习璟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太子再怎么能干,年龄就摆在那儿,放现代还是在念书的年纪。却不得不承担起亲爹荒芜朝廷的责任,辅佐批红。上面还有个同样神经病的哥哥,不是弄暗杀就是搞陷害。下面又有个不省心的叛逆弟弟,其他兄弟虽然多数作为背景板,偶尔也有一两个耍点小心思需要提防。
唯一比较能让他安心的亲娘早已撒手人寰,留下的外戚势力又成了皇帝心中的刺……
等等,刚刚李习璟说什么?
沈沈统领抬眼看着太子:“臣吐了什么真言?”
“你说,你想家了。”
沈统领松了口气。
“你说家很远很远,回不去。”
沈统领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赶紧接话:“是,臣经常想家,没想到那天在到太子殿下面前失礼了。古往今来,思乡乃人之常情,倒还不算稀奇有趣。”
“哦?”太子撑着下巴,语气不紧不慢,“那我倒是想知道,沈大人想的家,是哪个家?濕州那个?还是……潭里面那个?”
沈统领听到这话,有些僵硬地望向他,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眼底却暗藏情绪。
他语气冷冰冰的:“早知你要走,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你。”
沈统领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时,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殿下现在要杀,也杀得。”
“好啊,”李习璟拧着声音,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环在沈统领的脖子上,慢慢收紧,“这可是你说的……”
沈统领双手握拳,悄悄咬紧牙关,面色平静地闭上双眼。
“那时候没动手,现在又怎么舍得?”李习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嘴唇擦着他的耳垂往颈侧落下,手上动作由卡脖换成了攥领。
沈统领被他的力道压得向后倒,一条腿退了半步才保持了站立。
这退的半步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今天变化多端的太子殿下,他神态愈发不爽,发狠地去咬沈统领的嘴。
沈统领先是感到嘴唇被撞得发麻,紧接着牙关就被撬开,太子摁在他后脑勺上的手又紧紧扣着,不让他往旁躲。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沈统领一惊。他愧疚心开始作祟,不再胡乱反抗。太子却不甚在意自己被咬出了血,只加深了这个吻,双手也将他困得更近。
直到太子的唇离开了沈统领的嘴角,沈统领这才直直看向太子的眼睛,问道:“殿下亲够了?”
沈统领自认为是一个很有原则的男人。
然而李习璟只是啃啃他的嘴,并没有触碰他的原则底线,所以倒不至于争执吵闹或者大打出手。
只是他的嘴一定没有那些丽质天香的美人软,说不准还有些干,不知道李习璟图的是个什么。
但其实……
走出门外的沈统领用食指轻轻抚过自己的下唇,他已经不记得李习璟回了什么话,只感觉李习璟的温度好像还留在上面。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立马放下手,把握住佩刀,疾步地离开东宫,落脚比平常重了好几分。
太子还在房里一动不动站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刚刚摸到那块玉,还在沈统领颈上挂着,只是被衣领遮挡看不见罢了。
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李习越。可怎么想都不可能——李习越自己也是穿越来的啊,何必爆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呢?
在性命攸关的大事面前,和李习璟亲个嘴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沈统领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看见了钟磐,他问:“沈郡呢?”
“遛你那小狗崽去了,我特地等他出门才进来的。”钟磐拽着他袖子进屋,“快快,我有大事跟你说,一会儿他回来了。”
钟磐刚关上门,就说:“我哥今天在骂人。”
沈瑛:“哦……哦?”
“他骂的那个人叫郑恩光,你认识吗?”钟磐问。
沈瑛摇了摇头。
“果然!”钟磐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郑恩光偷偷去禁区找潭,被太子的人给抓住了。”
沈统领心中警铃大作,接着就听见钟磐说:“他不仅说了自己是穿越者,还把你供了出来。”
“砰”!
这回是沈瑛在用拳侧击打桌子了,“**,我们都不认识,怎么供的我?”
钟磐解释:“他以前跟的刘尚淳,所以认识你。刘尚淳死了才跑来我哥这边,我哥好像一直不是很信他,但是为了维持表面和平还是安置了他。”
沈瑛不是李习越的弟弟,他仍然觉得怪——那也不可能就专门供自己出来吧。真的不是李习越在后面搞鬼吗?
“你再说仔细点,有多详细说多详细。”
钟磐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据这个郑恩光所说,他本来无意去禁区寻潭,是因为有人抓走了他的情人小水,并留下纸条,大意是让他去禁区找。
他以为这是翼王或者贵妃干的,便很确定要让他“找”的就是奇潭。为了小水,他毫不犹豫地溜进了禁区,也毫无悬念地被抓了。
为了洗脱诛九族的罪名,他只好供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好,言至于此,”沈瑛举起手打岔问,“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到底干我什么事,怎么就我被爆了?”
钟磐:“他说太子一直在调查你,知道你也在关注着什么东西,所以就开始逼问他认不认识你,然后就……”
沈统领卸了力,趴倒在桌上。
“真是完完又蛋蛋啊……”他的声音在臂弯里埋着,闷闷的。
忽然他又抬起头,“既然李习璟放了郑恩光……那那个小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