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凉!
洛河脑子里“嗡”的一声,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存在很可能已经发现了。
楼道窄小且空荡,没有窗户,从楼梯间的位置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电梯不能用,现在去开家门也来不及了,连西瓜刀都被他刚刚吐得晕头转向时,随手放在了防火门那儿。
洛河绝望了,心说就算刀子在手里他也拼不过这一帮亡命之徒啊,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老实在家多睡一小会儿?
他脑子里飞速转过各种念头,此时此刻万分期望有一条地缝之类的能让他钻进去躲一躲。视线无意识间扫到墙角的配电箱——大概是上一次检修工人粗心,配电箱的铁门居然没关。
洛河心里一喜,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缩成一团挤进了铁箱子里,甚至奇迹般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防火门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大半楼道里那伙人说笑着继续上楼的声音。
洛河屏住呼吸凝神去听,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整个的楼道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洛河身体僵硬不敢动弹,视线从配电箱没关严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能看到对面应急灯光线下昏白的墙壁。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除了开门进公寓,目前整个十七层能藏人的只有这个配电箱,自己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瓮中之鳖!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洛河的耳畔“咣”的炸开一声巨响
——有人在敲配电箱的门!
洛河整个人都抖了抖,盯着还在“嗡嗡”震颤的的铁质箱门咬了咬牙,心里默念着“早死早托生”,突然一推铁门整个人撞了出去。
眼前人影一闪,洛河一头撞空失了平衡,居然跟着惯性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还连翻带滚冲出去好远。
有哪里不对劲!
洛河手忙脚乱的想止住冲势,但手脚像是突然不听使唤了,越是努力越是找不着平衡。最后一个跟头栽下去时别住了右胳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嗓子眼里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喵呜~”
完了磕着头了,洛河心想,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捏着后颈拎了起来。
洛河整个人都蒙了,视野中除了渐离渐远的地面,还有自己垂在身前的两只小爪子。
橙啡色的,毛茸茸的,猫爪子。
洛河翻过爪子看了看自己粉嫩嫩的梅花垫,又翻回去瞅了瞅软绒绒的爪子背,在探头瞅瞅自己短短胖胖的两条小后腿。
——特么穿个越我连物种都变了?!
不好意思我有一条街不知当骂不当骂……
.
蔺齐看着刚刚还气势汹汹从配电箱里窜出来的小猫崽,此时正一脸懵逼加震惊的被自己拎在手里的模样,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十七楼一共两户,都在自己名下,一套自己住着,另一套空着。
原本看防火门旁的情形还以为是有人打了自己屋子的主意,结果进来一看,人没找到,猫却捡了一只,还奶凶奶凶的。
蔺齐回头看了眼防火门前的西瓜刀和呕吐物,有些莫名其妙。把手里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伤口,耳朵鼻子也非常干净;细细绒绒的猫毛上,只有刚刚在地上连翻带滚蹭弄上的一身灰尘。
所以这软软胖胖的小猫崽子哪儿来的?
被人翻来覆去、捏胳膊抬腿的洛河终于回过神来,“喵”的一声开始死命挣扎。蔺齐没防备手里一松,小猫崽屁股朝下“啪叽”墩在了地上。
“嗷——”
坐着尾巴了,骨头疼!
洛河泪眼汪汪。
然后迅速支起身子连滚带爬的躲到走廊的另一边。
他可没忘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年轻人是个怎样的狠角色。
虽然自己现在只是一只猫,但鬼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虐猫爱好?
洛河下意识的冲着对面哈着气,伏着身子慢慢后退,退着退着突然就调头冲向依然没关严实的防火门,小短腿一阵乱蹬,硬生生从两三指宽的门缝里挤了出去。
蹲在原地一动也没动的蔺齐有些无奈,自己就这么不招猫待见?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门外寂静的空气中陡然炸出一把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就见刚刚钻出门外的小猫崽又箭一般的蹿了回来,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慌不择路居然一头又扎进了墙角的配电箱里。
蔺齐:……
蔺齐:???
.
洛河都快吓疯了。
他刚一钻出防火门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气,抬头就对上一张青白灰败的死人脸,大嘴一张比自己的猫脑袋还大,更别说扑面而来腐败腥臭的味道,最最最关键的是这张脸它居然会动!
玛德诈尸啊?!
洛河缩在黑乎乎的配电箱角落瑟瑟发抖。
眼睛一闭心里念叨着:“配电箱我可又钻回来了,麻烦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变回成人类吧,猫崽子可太难了……”
不知过了多久,洛河听到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配电箱的门,刚一抬头就见眼前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洛河想都没想就一爪子挠了上去。
头顶上有人“嘶”了一声:“胆子不大,脾气倒不小。”
洛河这才发现那只手正端着一个浅口小碗,一股奶香味弥散开来。
蔺齐把装着羊奶的小碗放在小猫崽跟前就缩回了手:“楼梯间里的丧尸我已经处理掉了,你要是喜欢这个配电箱就别到处乱跑了,这么一小点儿连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洛河闻言一愣,爪子都僵在了半空。
丧尸?
刚刚那恶心玩意是丧尸?
所以他们之前说的“清理”不是指活人?
洛河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尸体的样子,讪讪的放下自己刚刚挠完人还举在身前的小爪子。
瞅瞅小碗里的奶再看看对面人手背上的三道红痕,毛绒绒的脸上显出几分尴尬。
洛河歉意的冲着蔺齐“喵”了一声,但那碟羊奶却还是谨慎的没去动。
蔺齐只当是小猫崽怕人,笑了笑就站起身离开了配电箱。
洛河跟在他身后支起前腿探头看了一眼,就见蔺齐停在电梯对面的那扇防盗门前,掏出了钥匙。
不是哥们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你开别人家锁的动作怎么能这么自然而然?
洛河看着他动作流畅的跨进自家大门,突然反应过来,一溜烟跑过去顺着蔺齐的脚边也钻进了屋里
——他到要看看这个人进他家到底是要干什么。
然而一进门,洛河整只猫都懵了。
我进的是自己家吧?
为什么这个客厅我一点都不认识它?
洛河顾不上旁边蔺齐诧异的视线,四条小短腿倒腾着飞快的将整间公寓检查了一遍。
户型格局一模一样,但装修家具完全变了样。
这不是他家。
洛河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出过十七楼也没有进错屋子,但这间公寓的确已经不是他家了?
自己钻了个配电箱又穿了一次?
洛河小跑到防盗门前开始挠门,一边挠一遍冲着蔺齐“喵喵”叫。
——他得去看一眼楼梯间的尸体。
好在蔺齐虽然看不懂小猫崽子在折腾什么,却意外有耐心的帮它开了公寓门又开了防火门。
一圈转下来,洛河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
走廊的细节没变,楼梯间的丧尸尸体只多了刚刚差点把自己吓掉魂儿的那一具。
也就是说从自己把自家公寓门关上的那一个瞬间,那个他住了二十多年、承载了所有悲喜记忆的地方,就再也进不去了。
除了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洛河突然就慌了。
我是谁?
我到底是人还是猫?
我记忆中的自己是真实存在吗?
洛河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整只猫丧哒哒朝着配电箱晃荡过去。不料半路被人托住肚子捞了起来。
“怎么突然就蔫了?”
洛河感觉自己被人抱进了怀里,一只温暖的手掌力度适宜的把自己从头撸到尾巴尖。
“家门都进了还往配电箱跑?”
洛河有气无力的“喵”了一小声。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
蔺齐把洛河抱进屋,放在了沙发的毛垫子上。
洛河顺势一滚,整只猫就团成了一个小毛球,不动了。
蔺齐伸手戳了戳,发现小猫崽子异常坚定的保持自闭,不抬头也不出声。想了想便也就由着它乐意了。
洛河也没想到自己发现自己家没了能这么难过。
自从高中时父母车祸离世,他一个人过到现在。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钢筋铁骨、百毒不侵,什么都不会在意了。直到进门发现整个屋子变得完全陌生的那一刻,他才察觉,自己心底对这个承载了曾经所有记忆的地方有多依赖。
一定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
洛河抱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埋住脸。
睡一觉吧,等睡醒了,心里就不会感觉那么空空荡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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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蔺齐冲完澡,换了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就看见小猫崽依旧保持着十几分钟前的毛团子造型,甚至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
蔺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几步过去,伸手晃了晃它的身子。
手掌下的小猫崽躯体温热,顺着蔺齐的力度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却依旧睡得安安稳稳,盖了一层浅色绒毛的粉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蔺齐松了口气,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只小猫这么上心。
甚至连在这种特殊时期被挠了一爪子,还依然毫不介意的把它抱回了家。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创可贴。
今天是末世开始的第二天了,他直觉自己脑海里,有什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在逐渐复苏。
仿佛不属于自己,又好像是源自本能。
他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小猫的脑袋。
突然发现原本干干净净的猫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湿了几小撮毛,位置刚好在两只猫眼附近。
而小猫崽睡得哼哼唧唧,一只小爪子胡乱挥动打开了蔺齐的手。
蔺齐愣了愣,绕过猫爪子点了点它的粉鼻子:“有那么难过吗,做梦都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