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完成惩罚。但绝不可能为错误的事情道歉。”

牛岛若利的话萦绕在耳边。

她也一样，绝对不会向莫须有的指控道歉。

可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勇气在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在父亲的压迫下节节后退，到最后消耗殆尽。

“翅膀硬了啊。”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把她吓得一个激灵，颈背的汗毛也全部竖起来：“居然敢不接我的电话。”

小早川元夏低头扫了一眼屏幕，发现10分钟前确实有一通未接电话。

“我睡着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犹豫了一下，选择息事宁人：“非常抱歉。”

便利店的工作并不轻松，半天站下来，小腿都水肿了一圈，弯着腰整理完一大堆货物之后，脊柱两旁的肌肉隐隐作痛，坐地铁的时候胳膊差点抬不起来。

回到家之后，她马上冲了个澡，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一溜烟钻进被窝里躺平，为明天的打工生涯积攒一点微薄的能量。

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父亲的来电。

“睡觉？”

手掌和玻璃碰撞的砰砰声不断地从听筒传过来，她皱着眉把手机挪远了一些，估计是另一头的一家之主在拍桌子，“现在还不到七点，你是猪吗？”

“……”

她的沉默进一步刺激了特别在意权威的中年男人的神经，让他卸下了外人眼里属于“好父亲”的面具。

“说话！！”

他又问了一遍：“回答我，你是猪吗？”

“爸爸……”茉莉惶恐的声音也顺着电波传到她耳边，“晚宴马上要开始了。赤司君也今天会来。”

“是的，您说得没错。”

她麻木地眨了下眼，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探出大半个身子：“我是猪。”

“姐姐。”茉莉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父亲挂掉了电话，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夜风带着还没消散的暑气扑在脸上，用手背按住眼角的小早川元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深沉的呜咽冲破喉咙的桎梏。

柔和的月光穿过云层，为不远处的神社镀上一层静谧的氛围，商业街上的喧闹也淡去了几分。

她懵然地抬头，才迟钝地发现今天是满月。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茉莉更新了自己的社交媒体。

「今夜月色真美」

站在露台上的少女背对着镜头，一头和颜色和她相似，但质感远远超过她的深棕色长发被绸缎发带绑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月光均匀地洒落在她身上，把点缀了无数水钻的晚礼服映照得更加熠熠生辉。

无数的点赞和评论像浪花般纷至沓来。

之前认为她太胖，劝告她解约的经纪人也在第一时间评论转发，加上几个皇冠的emoji，夸赞她就像真正的公主一样美丽。

一个叫“Akashi”的账号也在评论区里点了赞。

看来茉莉已经得偿所愿。

小早川元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给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发了个祝福的表情，默默退出社交软件。

她发现，自己又饿了。

******

轻柔的铃铛声和年轻店员元气十足的招呼声交织成独特的迎宾曲，为昭和氛围浓重的店面注入为数不多的活力。

立在门口的小黑板贴着印有照片的每天更换的推荐菜单，台阶旁边上放着两盆一高一矮的观赏绿植。

顾客三三两两地坐一起，专心致志地解决自己面前的食物。

“欢迎光临。”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向每一个进门的客人颔首问好，暖色的灯光从吊灯倾泻而下，隐去她眼角的纹路。

“请问要吃点什么呢？”她把手绘菜单递给面前拎着巨大塑料袋的少女。

“啊……我不是……”

尴尬地翻着口袋的小早川元夏不敢接过她手里的菜单，在其他人投来奇怪的眼神之前鞠躬：“对不起，我走错了。”

她一边道歉一边连连后退，挪到门边时手腕一扭，飞快地夺门而出，顺拐走下台阶，连差点扭到脚踝也没在意。

“吓死了。”

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呼吸才平稳下来。

明明已经吃过晚饭，和父亲打完电话之后意识自己又饿了的她想也没想，就下楼找了家便利店，把里面为数不多的便当、饭团、三明治统统扔进购物篮。

买单时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本来就不丰盈的钱包更加干瘪，后悔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拎着一大堆沉重的速冻食品回家，打算在剩下的一周里和它们奋战到天荒地老。

路过这家餐厅时，刚好有客人和老板娘挥手告别，汉堡排的香味顺着打开的门缝蹿进她的鼻腔，引得她的食欲更加澎湃。

“唔。”她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肚子也跟着咕噜噜作响。

鬼使神差的，她走进了那家店。

却发现自己的钱根本不够。

大概是刚刚和父亲的对话冲击力太大，让她的脑袋也变得驽钝，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兜硬币听上去丁零当啷，加起来却连吃碗拉面都够呛。

陆续有结束用餐的客人从店里出来，打开门的瞬间，汉堡排的香味飘满了整条街道，萦绕不散。

她踮起脚尖，从窗户望进去，瞄到开放式厨房端出来的肉饼淋满色泽诱人的多蜜酱，旁边还配了充满年代感的螺旋意面和胡萝卜花；不论是供应给成年人还是儿童的招牌蛋包饭都统一番茄酱画了笑脸，让人看了心情十分舒畅。

是一家童话般的餐馆。她在心里下了定义。

手中的炸猪排三明治在带着温度的食物面前顿时变得油腻，肉类的腥臊味传满整个口腔，咀嚼到一半的面包卡在喉咙里，即使灌了好几口水也难以下咽。

“呕——”

小早川元夏感到自己的胃在一瞬间缩紧，喉咙里泛起一股恶心感，还没来得及握拳强忍，胃中的尚未消化殆尽的食物残渣如同一股洪流，从嘴里冲出来，“哗”的一声喷溅到装满速冻食品的塑料袋里。

闻到异味的路人纷纷闪避。

她臊得满脸通红，泄愤似拨乱头发，试图掩盖尴尬的表情，却把自己搞得更加难堪。

好几个和她同龄的男生还夸张捂着鼻子，和身边的女伴们一起指指点点。

她用外套的袖子快速地擦了擦嘴角，打算顶着一身窘迫回家。

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扯住胳膊。

带着薄茧的宽大手掌从身后搭上她的肩膀，温暖的触感隔着轻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混着熟悉的海盐柠檬味。

“需要帮忙吗？”

是牛岛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