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有胆大的货色敢往前凑。
“素来听闻‘山鬼’威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姜启弦带着仆人从坐席上走来,他嘴上虽说着恭维的话,但那眼中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那日一别,已有数年。不知人人敬畏的山鬼,在帮自己主子抢走他人发妻时,心中可有几分歉疚?”
慕迢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急速升起的恐惧。她提着裙子快步过去,想将这即将上演的闹剧止住,但已经晚了。
姜启弦的话仿佛早在心中酝酿了若干年,一旦脱口,便没有收回的可能。
“哦,我忘了。恐怕我们的魏大将军,早就抛弃那些东西。否则一个尚且保有几分尊严的人,怎会甘心跟在魏云身后,当任他呼来唤去的——”
“一条狗。”
姜启弦恶狠狠地盯着魏云,声音故意放得很大,他想要所有人都听见,让魏云在这些世家面前颜面扫地,臭不可言。
仆从们呈保护的姿态,将姜启弦围住,他们怕魏云恼羞成怒,对其不利。
但魏云并没有那么做,他转了个方向,依旧看向道路的尽头,似乎他要等的那个人比什么都要重要。
这样明晃晃的无视,让姜启弦的怒火更甚,他张开嘴,要讲出更难听的话。
这时,道路尽头出现了两辆马车,此时出现,那便只可能是冯越和慕怀昙。思及此,姜启弦也没空再与魏云纠缠。
他整理好衣袍,故意走到魏云前面,将他挡在身后。
慕迢迢看着这一幕,绝望地闭上眼。她心里只在祈祷千万不要闹出人命来。
马车旁,有一名青年骑马跟随。远远地,便见那青年朝这边挥手,他朗声道:
“山霭兄,你来得可真快,我在后面是怎么甩马鞭也追不上啊!”
高长柳仿佛没察觉现场那即将凝固的气氛,他还问魏云:“你身旁那小兄弟是?瞧着气宇轩昂,举世难觅啊!”
姜启弦闻言,脸色更沉。被谁夸都可以,他不要被冯越的人夸。
“咦?”高长柳抬头,望见了那副字迹。“这字形大开大合,好一股慷慨豪气扑面而来,想必题字之人,定是位胸怀天下的英杰吧!”
他顿时肃正了面容,问慕迢迢,“不知这人,在下能否有幸与其见上一面?”
慕迢迢被他那身热情劲吓得连连后退,还好魏云抬手,将兴致冲冲的高长柳拦了下来。
魏云介绍:“此人名唤高长柳,亦为冯家门客。”
慕迢迢点点头,正要与高长柳客套一番时,马车上的人下来了。
“主上请——”
削葱般的纤纤细指,将车帘轻柔挽起。帘后探出一张皎若皓月的面庞,她脸上挂着浅浅一抹笑,温和又不失高贵。
她是月光下的潭水,极致的柔美。与高大壮硕的冯越站在一起,像极了一双画中人。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姜启弦的眼睛,他站在原地,几乎将一口牙咬碎。
“嗯?”
今日冯越的心情可算不上好,刚下车,又被一道充满恨意的视线盯着,冯越顿时拉下了脸。
“睢阳王?好久不见啊。”
说着,冯越将手搭到了慕怀昙腰上,把她紧搂了过来。
慕怀昙面色不改,仿佛争战的中心根本不是她一样。她望向魏云的方向,有些错愕,魏云竟一直等在这里。
只是停了一瞬,魏云便捕捉到她的视线。魏云朝慕怀昙微微颔首,慕怀昙也回以更真心的笑容。
“呵,的确好久不见。”姜启弦冷笑一声,“这一别数年,冯家主还是那么爱做贼。”
“睢阳王说笑了。这世上一切东西,都是无主之物,哪怕得到了,也只是短暂地拥有。”
冯越垂眸,轻蔑地看着姜启弦,“拳头不够硬的人,不够资格拥有任何东西。”
“你!”姜启弦气得要来打冯越。
冯越抚上腰间佩剑,冷声道:“你是觉得,我这把剑不敢斩王室之人?”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姜启弦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拔出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要朝冯越重来,好在是被仆从拦住。
这场闹剧似乎不会轻易停歇,此时,有两个文会宴真正的东道主,躲在角落里淡淡地碎了。
“冯兄,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睢阳王?”一道声音插进来,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淡化些许。
“关你何事?”姜启弦正愁没地撒气。
简必章被他那语气吓了一跳,但简必章脸皮忒厚,并没有被吓退,反而进了一步。
“这副美丽的面孔,染上怒气,可就不好看了。”简必章笑得像个花蝴蝶,他搭上姜启弦的肩,根本没把匕首放在眼里。
“我和你关系很好吗?”姜启弦一把将那只手打下来,急忙躲开了几步。他喃喃:“真是莫名其妙,脑子有病吧......”
慕怀昙暗暗观察着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她不禁同情起姜启弦来。
慕迢迢适时开口:“冯家主请——”
但冯越看也没看她一眼,袖子一挥,便自己朝会场里走去,是半点面子也没给君山。
慕迢迢盯着冯越远去的背影,面色渐沉。
忽然,冯越身边那人扭过头,一张俏丽面容,硬生生被她扮成了鬼脸。
慕迢迢看见慕怀昙的口型,是在说:“神经,别理他!”
“鬼丫头。”虽是这样骂,但慕迢迢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徐南在一旁幽幽道:“都说慕家三个姐妹,性格大相径庭。还有那酸诗人把你比作什么寒梅,把皎皎比作海棠。”
“但依我看啊,你俩这性子,根本就没什么差别。不愧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呵呵......”
宾客终于全部落座,也正好到了午膳时分。慕迢迢传人上菜,并在众人用膳期间,说明了此次文会宴的一些规则。
文会宴为期三日,前两日自由发挥,最后一日由主人拟题。
宾客们在主人统一发放的宣纸上作文章,或诗赋。再由主人收集后一一展出。除了主人外,没有人会知道纸上文章的作者是谁。
最后是评选环节,每人手上都有一束香樟枝,将此物置于心仪文章之上,在一日结束后,选出当日获香樟枝最多的作品。
既然一共会有三个首名,慕迢迢便决定,统共得香樟枝最多者,得观音像。
这作文章也不是人人都会,譬如慕怀昙就不会。巧的是,她身边的冯越似乎也不屑于此道。
可怜了高长柳,他身前摞了厚厚一沓宣纸,时不时奋笔疾书,又时不时咬着笔杆苦思。
慕怀昙轻掩唇角,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她收回视线,但余光瞥见,竟还有一个人正注视着高长柳。
那人一身褐色短打,其简朴服饰在一众贵族中显得格格不入。见慕怀昙看来,忙撇过头。
“那人是谁?”
趁着冯越去与秦公衡攀谈,慕怀昙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魏云。
“高家家主,高文昌。”
“姓高?”慕怀昙仔细观察了高文昌和高长柳的脸,却没有发现一丝相似之处。
她直接问:“高长柳是高家人吗?”
“不是。”魏云回得很干脆。
慕怀昙觉得奇怪,她听出来魏云有些心不在焉,换做往常,魏云同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这样。
“你在看什么?”慕怀昙发现魏云正盯着一副裱起来的字看。
“海晏河清......”慕怀昙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但见魏云那么入神,她还是不忍打搅。
她拿手在高长柳桌上晃了晃,见那人抬头,便嘱道:“待会儿主上问起来,便说我去更衣。”
高长柳仔细品了品这其中深意,会心一笑,“夫人是怕主上寻不见您而担心。”
“夫人放心,在下定会传达,不会有事。”高长柳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多谢秉烟了。”
魏云曾说,高长柳是可信之人,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慕怀昙当然不是去更衣,她是去寻慕迢迢。
不过走在廊道上时,慕怀昙发觉她身后跟了一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