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病房里只有仪器的声音,冰冷的提示音划过静谧,一次又一次,显得病房内尤其诡异。
掠过一个一个遮蔽严实的床帘,越靠近里面,依稀看到了一道人影。
他很瘦,蓝白病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借过模糊的光线,那过于削瘦的脸和惨白的面色,将整个夜色划分为更加诡谲的阴影,他单薄孤立在那张病房前,回头时,脸上突兀地染了血迹。
鲜红的颜色逐渐靓眼,他的脸上、脖子上至整件病服,越往下,才发现他手上紧握着的刀,侧身,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正在扩大的血窟窿。
他没什么血色的唇边渗出更为鲜艳的颜色,那抹红放大了他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空洞无光。
……
晚上有两场夜戏,拍完以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小和拉开车门,待他进去后才说:“濯哥,刚刚靳老板给你打了两通电话。”
濯连栀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坐下来,从小和手里接过了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两通未接来电,是半个小时之前打来的。
他单手托着头,斜靠在座椅上,翻开屏幕就要回过去,又及时停住了。
差点忘了,明天高考。
栀栀栀:一直在拍戏,是有什么事吗?
民宿叫“清水居”,濯连栀住在单独的二楼别墅里,这是他在这里的私人居所,周边开辟出来围着墙,院子里有几间房,保密性较高。
清水居坐落于山上的各个地方,范围很广,住所与住所之间有距离近的,也有距离远的,山上是拍摄的主要地点,需要时就可以坐缆车下山,交通倒是便利。
剧组的人集中住在一处,在拍摄期间清水居不营业,没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濯连栀。
“濯哥,明天早上要给你送早餐过来吗?”
导演给他放了一早上的假。
“不吃了,到时间就把午餐放到房车上。”
“好的。”
拉开门,濯连栀换上拖鞋进屋,握在手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靳远:没事。这么晚了还在拍戏?
栀栀栀:夜戏,总是这样的。
栀栀栀:对了,帮我转告靳声,高考加油。
靳远:嗯。
言简意赅的,显得说话的人有多沉默寡言似的,可濯连栀见过啰里啰嗦话多时候的靳远,所有能够敏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性格易改又不易改,但,没有经历过大事却一夕之间改得,却尤其奇怪。
一瞬间,濯连栀突然心有猜测。
那所谓的碎片,会不会也落在了靳远的梦里?
C城的夜晚,风一吹,就满是梧桐树身上的味道。
漆黑的房间没有亮灯,借着六月初的月色,透过大开的窗,浮着一层朦胧的薄光。
靳远站在书桌边,手机屏幕上的光投在脸上,半边阴影半边明。
黑夜里传来叹息,裹着难言的落寞与读不透的悲。
手心攥出了汗湿,他将手机翻扣在桌面上,视线重新飘向窗外,不知定格在了哪一处,只是茫茫然的,寻不到出处。
还是那个梦。
从濯连栀出现在这里开始,那个诡异又奇怪的梦境将他困在了原地,他时常分不出真切,所以总是恍惚。
梦境的结局是悲剧,悲剧的最后一幕,却在他的梦里复刻了一遍又一遍。
……
濯连栀以为鄢以楠这件事会就此结束,但这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鄢以楠每隔几天就要借探班到剧组一趟。
探的是《夺梦使者》的男二,却每次都要守着男主的戏份看个究竟。
次数多了,剧组的人都发觉到了不对劲。
小和将午餐放到桌上,试探道:“少爷,要不要处理一下?”
濯连栀喝了口水,好笑道:“你要怎么处理?”
“他能那么频繁待在这里,必定是手头上闲。”小和表情认真,“少爷,给他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濯连栀笑了一声:“这样啊,那随你吧。”
其实他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既然997说已经抹除了不利因素,那就表示鄢以楠对他没有威胁。
有997所说的主角气运护体,濯连栀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他现在最要紧的只有靳声和靳远。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的,鄢以楠和岳文硕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997不会回答他。
关于岳文硕,典当行一定有事瞒着他。
“对了,靳远他们下午到,我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你记得去接他们。”
“好的,少爷。”
“啧。”濯连栀拿出筷子,听着他的称呼,瞥了他一眼,想着架构师给他的设定,也不勉强了,“住处和导游都安排好了吗?”
“您院子里那几间房里的东西都换了新的,导游是民宿的负责人,对这里很熟悉。”
濯连栀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靳声志愿都填好了,反正时间还长,总有办法把靳远拐到F市的。
“另外,少爷,F大附近的公寓都重新装修好了,随时都可以入住。”
“好。”
濯连栀用筷子戳了戳轻食沙拉里面的鸡胸肉,越吃越没胃口,索性放下了筷子。
午休时间有一个半小时,濯连栀在车上睡了半个小时,元导就敲门让他下去看看早上拍摄的东西,说是想重拍一条。
“连栀,我的想法是这里可以加一个吻戏,因为这个时候正好是男女主之间情感的转变。”
濯连栀也不是不能拍吻戏,他没立即点头,而是仔细斟酌了一番,提议道:“额面吻怎么样?”
他坐在元导身边的凳子上,在看了第二遍后,解释道,“苍的情感是内敛又含蓄的,这个时候梦该醒了,但分别的画面不是强烈的,而是更突出温馨和稳重。”
“也是,我再看看……”
F市偏于南方,七月盛夏像是火烤似的热。
“我的天,这室内外温差是真的了不得。”
莫黎皱着一张脸,边说着边抖着领子,“我感觉跟蒸笼似的,好晒,翟孟与,我墨镜呢?”
“你别咋咋呼呼。”翟孟与将两个行李箱换到另一只手里,从电脑包里抽出一副墨镜递了过去,然后才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排队中,“远哥,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叫不到车。”
“有人接。”
靳远收起手机,抬头时回了一句,往某个方向抬了抬手,几人才不远处有个青年人正朝他们跑过来。
小和是濯连栀的助理,自然时常跟在他身边,粉丝都认识这张脸,靳声同样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是靳老板吧。”小和的身高也不差,但还是矮了靳远半头,“你好,我是濯哥的助理。”
“你好。”靳远颔首,“麻烦了。”
“不麻烦。”
小和看着几个人,瞅中其中一个稍年轻点的少年人,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车就停在那边的,请跟我来。”
从机场到清水居的路上车逐渐减少,往日暑期正是人流量多的时候,但自从清水居暂停营业后,这边的车辆就越来越少了。
“今天一路过来大家也累了吧,吃晚饭以后可以先好好休息,房子后面有游泳池,感兴趣可以去玩玩。”小和将人带到民宿房间,小餐厅已经摆上了饭菜,“山里有挺多娱乐设施和旅游胜地,濯哥给各位安排了一个导游,明天中午会过来,他会详细介绍的。”
“这几天濯哥戏份都比较重,所以让我转告一声抱歉,不能亲自招待各位了。要是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有需要也请直接跟我说。”将房间门卡分好,小和又看向了靳声,“靳同学,你要是想过去剧组看看就告诉我一声,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濯哥总是在拍戏,可能也不怎么看得到手机。”
“时间不早了,各位可以好好享受晚餐。我先过去给濯哥送晚餐,就不打扰了。”
一通的单方面安排,小和像是挺着急,看了看时间,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这嘴,叭叭叭的。”莫黎坐在餐桌边,确实已经饿了,单手捏了个酱虾,“不愧是给明星当助理的,效率是挺高哈。”
翟孟与一巴掌拍他手背上:“洗手。”
莫黎毫不在意地嗦了嗦手指上的酱汁,抽了张湿纸巾看向拿着手机拍照的靳声,这画面还挺稀罕的。
忙招呼道:“阿声,给我拍一张。”
靳声拒绝的方式是直接收起了手机:“阿黎哥,我的相册不存其他人。”
摆好姿势的莫黎:“……”
编剧老师的想法一天能变百八十遍,删删减减的,灵光乍现的时候居多,饶是再耐心的人也烦了。
于是,本就没什么耐心的濯连栀还是和编剧老师争论了起来。
在休息室里僵持了两个小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元导!”
编剧老师卷着剧本跑出来,兴致勃勃地就凑到导演身边,两个小时也没消磨她的热情。
“太可怕了。”
濯连栀几乎是躲进车里的,远远看着那一处,浑身一激灵,“写书的人就是想象力丰富。”
说是争论,说那半天纯粹给人提供思路了。
“濯哥,现在回去吗?”
“走吧走吧。”关上车窗,濯连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明天早上三点就得起床,咖啡先准备好。”
“好的。”
十分钟的车程说长也不长,还不够打个盹的。
院子里到处是黄色的景观灯,照得漆黑的夜下小别墅足够亮堂,清楚看到里面一片错落有致的人工草坪,局设精心,独立的几间屋子分布规律,几个凉亭坐落其中,古色古香的每一处角落都显得惬意。
濯连栀刚走到半路,这才注意到凉亭里坐着个人。
眉头微动,他笑了笑,摘下口罩走了过去。
“靳老板好兴致啊。”
濯连栀的脚步像是没有声音,他手指勾着口罩,走近时半个身子靠在亭柱上,“在看星星吗?”
听着声音,靠坐在亭椅上的男人看了过来。
“今夜没有星星可看。”靳远单手搁在椅栏上,松托着脑袋,挑眼时眼尾的弧度都是笑的,“大明星好忙。”
濯连栀目光顿了顿,眸中闪烁,半晌回神,抬步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仰头望了一眼,笑了。
他歪着脑袋,眼眸里沁着星星似的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醒了。”靳远收回目光,“睡不着出来走走。”
濯连栀:“做噩梦了?”
靳远捻了捻指尖,手放下时搭着椅栏,他往后靠了靠,头枕着柱子,挪向他的视线略有观察审视之意。
“算不得噩梦。”他笑着,转移了话题,“每天都这么晚收工吗?”
“差不多吧。”濯连栀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几天都是我的戏份,你们可以到处看看,这个地方哪里都可以去的。”
他还没卸妆,热意涌上脸,鼻子一酸,连眼尾都红了。
“好辛苦。”靳远又笑道,“大明星很喜欢拍戏啊?”
“还好吧。”
濯连栀也说不上多喜欢,只是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也只擅长这么一件事,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如果不拍戏,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就跟纹身师一样,就是个职业而已。”濯连栀姿态懒散,“做一行爱一行呗。”
靳远深深望了他一眼:“说得也是。”
山里的风是凉快的,晚上更甚。
树林当中的虫鸣断断续续,时不时加两声鸟叫,给这片黑夜增添了些寂静的味道。
两人静静坐在一处,直到濯连栀又打了一个困顿至极的哈欠,靳远才说:“不早了,该睡了。”
濯连栀确实是困的,哪怕是见着靳远也没忍住打起瞌睡,闻言点了点头,起身时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可言。
“对了。”揉了揉脖子,他垂目时眼皮都是强撑着的,“靳老板,靳声一个人在F市求学,你就不担心吗?”
靳远挑眉,目光深长:“担心什么?”
濯连栀再有心提醒也无法将这件事说出来,不太可信,也不可思议。
“靳声长得多好看,这F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