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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殉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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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峰殿,此为太子昭所在之处。

吕商人有事脱不开身,干脆遣纸灯前来打探情况。

“行上”此人在虚危之分野也算得上个不大不小的谈资,无论姬妾也好,能人也罢,左右不会被怠慢了。

纸灯心如明鉴,是以纵使有人攀谈上前,也不过捡话拾趣,轻轻拨过。缂带攘上骨缥缓带,深衣托住寡淡漠然的神色,觉不出一丝热切。

身后随之而来的宋祯,指尖捏了捏。

他瞧不见纸灯的面貌,也曾耳闻其容色端方,可谓伊人。这般想,心头的异样却一分不少。

“离她远些。”

宋祯抿唇,从其身侧疾步掠过。

此事惊动者甚众,主公大怒,严令彻查。

虽未言明,几位公子怕是众矢之的:公子之争本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眼人心明眼亮,遑论这位春秋霸主。

纸灯来时也掐算明白,待他离开方才现身。周围似乎嗅得到龙涎香的残息,却也只是指尖漏出的金沙,一息间烟消云散。

“事发在稷门,此处只见得到公子金躯。”隰焚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与她攀谈。纸灯诧异:“不知大人……”

“在下隰焚,久闻女公子威名。”隰焚扯出一抹和善笑容,与纸灯四目相对。

纸灯抱臂,迟疑片刻。

隰焚固然生得清俊,不过骨骼瘦削,比蒲柳还袅娜些。

似是看得明白纸灯心中所想,隰焚屈指敲了她的额颅:“如此儇旋,何不胜国之蠹?”

纸灯赧然:“是行上以己度人了,公子莫怪。”

“无妨,在下确实生的瘦了些,强说身子灵活也是讨一口气撑。”隰焚广袖抬卷,抻至近关节处,以襻博略微收紧,直教小臂的经络清晰不少,“家父年迈,听闻太子之事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在下只好前来探探虚实,好与家父复命。”

纸灯点点头:“那虚实用不着探了,太子确实遇刺了。”

隰焚苦笑,上前低了头:“是啊。”他的掌心被风涌入,撑开脖颈粗细的缺口,恍然未决地困厄未名者的咽喉。

日中已候靡草死。

闲来作伴,他二人就协同来了稷门。

稷门森然,饶是位如隰焚,也难以靠近。纸灯在稷门周走动一番,找了一家糖水铺子。

“大娘,这儿怎得乱成这样?”

纸灯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一撩衣坐下,随口寒暄。

隰焚不明觉厉,但也紧随其后,面上笑容可亲,似是邻家的好儿子。

大娘生的俏丽,中气十足,张口便热乎:“可不嘛,这儿将将死个人,哟那场面,下辈子也不想瞅见一回!晦气的很!”

纸灯道:“那人倒是惨呐,无端遭了这无妄之灾。”隰焚蹙眉,有心解释太子昭尚未辞世,想法在心底滚了一圈,到底没说出口。

他约莫忖出这姑娘想干什么了。

纸灯与他相对,付出一笑,示意淡定。

隰焚会意,懒散地磨蹭桌面,搭起话茬:“哎大娘,那人什么人物啊,当街上就被弄个半死,真是惨啊!”

大娘手上忙活,嘴上也灵敏着,稳稳当当,两头不误:“左右是些食色性人的酒瓮,管他们作何?就算这遭不死,余下的寿数长着呢,早晚作古,活着何用啊?添乱的玩意儿。”

“哈,姑娘公子也别怨我话重,这稷门总也不安生,日头高的时候被人捻在地上,好容易入夜了,这地方没日没夜的斗乱,最恼人的时候,一觉起来摊子都毁了,齐国临海,贩盐也不是我们这些鄙薄人家的好事,朝生暮死,如何不恨啊。”

“糖水来咯。”

纸灯与隰焚接过来,道谢后,沉默相望。

末了,纸灯先一步揭过一页:“那人怎么回事,突然死了吗?”

大娘擦着手,颇有些认真地想了想:“不能吧,老婆子我就在这片,那马车经过时应当是停了一阵,哦对,在前面那枫台停了一下,不过这两天生意好做,而后什么状况……实在也记不得了。”说罢,便有主顾上门儿,大娘扬着笑忙活起来。

纸灯小口啜着,双眸失神。

隰焚见状,碰了碰她的胳膊:“太子昭怕是与人碰过面。”

纸灯“嗯”了声:“且,枫台……隰公子知道这个地方吗?”

隰焚颔首:“自然,那是一处学宫,不少公卿子弟都在其中,太子昭也在那儿温过书。在下也在此修过琴。”

纸灯偏头,似是诧异:“修琴?”

隰焚的糖水已然见底,从袖中取了锦帕擦拭:“是年少之事,为了修身养性,不得不好生锤炼。在下至今还记得那位乐工——他不亏为我大齐雅乐之首。”

纸灯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松柏之姿的少年。

虽说清瘦,骨骼间的流畅与力量却可见一斑,撑着衣裳哪怕静坐亦是不凡,像极了春日融雪,凉薄而渐生柔和,棱角被青缥压下,寸寸融缓。

隰焚自然被她的视线烫到,耳廓晕染着娇媚的红,丹霞般妖娆。好容易撩起广袖遮掩着些,却又抿紧唇降下露出可怜的燕羽色瞳眸。

“别看了……”纸灯会心一击,难捱地低头:“抱歉……”

隰焚地样貌实在可人,不同于瑁以和几位公子的乍见惊艳,隰焚的面容越是注视,越会深陷其中。

色授魂予,纸灯领教了。

人流熙攘,官兵严阵以待,隰焚似有熟人,上前攀谈两句。

纸灯则是大概找到了太子昭遇刺之处,停在高处,鹤青眼眸点琢蓟粉,睨视长街。

周遭屋宇并不遮蔽,酒望再高也不至于致使无法视物,太子出行戒备森严,因而刺客冲出击杀的臆测暂且排除。

亦或,刺客本就混在太子周围,静待时机,绝杀阵前。

但是……

“如果是在周围,有一点就会很奇怪。”不知何时,隰焚卧在纸灯的右侧袖下,瓮声瓮气地直抒,鸦青羽睫抖动,纸灯垂眸,仿佛瞥见将落的细雪。

他道:“太子昭毕竟是公子,怎么会一动不动地任由刺客拿捏。”

一如纸灯所想:“是啊。”

长街虽然热闹,但真有危险也空旷的厉害,据人所说:

“沿街都有血污,这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而刺客再如何混迹,都无可能不引起他方瞩目,更遑论刺伤公子后悄无声迹地隐匿。

太过于诡异,“不太好。”

隰焚倏然出声,眉峰微聚,白皙的手上青筋浮出淡淡的青。

“怎么了?”

“大娘说过,马车在枫台停靠过,但没人能保证那段时间无人与太子昭有过接触。”

纸灯颦眉,朱唇似是微微颤抖:“如果真是这样……”

恐怕,说不定不止太子昭要遭殃。

吕无亏含泪抹了一把脸:“行上居然也在这儿,真是令人伤心。”俊美的面容还真沾着水渍,似是那遭人嫌弃的小娘子。

偏巧今儿穿了一身显眼的绛紫,腰间圭璋琳琅,却不减颙颙卬卬,如此风度。

女公子愣是没扫他一眼,跟着身边侧颈聆听的混小子施施然朝前走。

吕无亏想咬帕子,气得眼眶都干红,意识到那股妒意,又耐着性子压下来:“那是谁?”

开方答道:“那是大司行幺子,隰焚。”

“是他啊。”吕无亏吃味:“皮相不错。”

“不及公子分毫。”开方敷衍,旋即说起正事:“国子传信,太子昭性命无忧,现下正在昏迷。”

“啧,怎么就死不了呢。”吕无亏讥诮,“说吧,当日上了太子车架的到底是谁。”

开方附耳:“一名乐工,已经畏罪自尽。”

畏罪自尽……吕无亏抚着下颌,凤眸半开半合,指尖在楼中碗沿游走:“脸也毁了是吧。”

“……不错。”开方小声应和,觑着上位者的脸色。

吕无亏捏了捏掌心。

这样不容易查是何人,意欲何为了。搞不好最终又会如尤夫人之死,暗埋蘼蘅殿。

可恨呐。

公子无亏不禁揶揄自个儿,艳丽的面容尽是嘲弄:“在这么下去说不准很快就会死了呢。”

开方:“公子……”

吕无亏抬手,堵住他的话茬。年岁最长,又最没正形,吕无亏依旧觉得偌大的齐国,容不下他。

“昭儿稳重,更胜任太子。”

说着好听而已,吕昭什么货色,他那位公父怎会不清楚呢。吕无亏一直以来羞于承认自己如儿时一般渴望公父的目光,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赞赏,也会在他的心头刻下一道鲜血淋漓的狂热。

但悉数成空。

吕无亏本以为吕昭是他的偏疼和期许,可现在,连吕昭都被折腾成这样……

开方一眼看穿:“公子,您还是认为此事是主公所为?”

吕无亏倚着承柱。他心知,卑劣是他这个人的根,看谁都是。

包括那位。

“可开方不这么认为。”

开方启口,卑躬屈膝的奴颜摄人的阴冷,似是未曾谋面的威仪蔓延在心头。

吕无亏淡笑:“装不住了吗,卫公子。”

开方苦笑:“公子抬举开方,开方早已不与卫国有所瓜葛,只是齐国的走卒,任您差遣。”

吕无亏抬手,攥住开方的下颌,凤眸骇人的凌然。俊极无俦的面容似是山中精怪,唇如抹了赭石昏沉醉人的红,骨节分明的大掌分外有力,开方咬着口腔勉强撑住面上的平静。

“为什么。”

吕无亏笑:“给你一炷香,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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