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渡边爱浑身一颤,等回过神已经坐在了饭桌前,她立马拿起盛满果汁的杯子,一同表示祝贺,“杰,祝你生日快乐。”
接着,男孩吹蜡烛、分蛋糕,还收到了来自母亲的礼物——一部崭新的手机。
今天,夏油杰似乎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渡边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早就遗忘的事从记忆深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致使她清晰地感受到幻梦与现实交织:时而是夏油母子温暖亲切的脸庞,时而是十年前自己不知所措的寻找;时而是今晚庆祝生日时的欢笑,时而又听到被火光染红的夜色里,令人窒息的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
小时候她坚信父母也从那场车祸中幸存下来了,便在不经意间操控幻术伪造出继续一起生活的场景。
然而,幻觉能骗过眼睛却不能骗过味觉,只有她知道让父母做的炖肉其实是冰箱里冻得掉冰渣的生肉,年幼的自己像是个落寞的失败者无力地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和流出来的血水。
是啊,她都快忘了。
渡边爱正咀嚼着香甜的蛋糕,发觉夏油杰投来的目光,便以微笑回应。
“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少年神秘地拉起她的手就往二楼的卧室里跑。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收藏的,您要是喜欢就拿些回去看吧。”夏油杰探入床底,呼哧呼哧地搬出好多东西来。
“我想你不是简单地没接触过体术吧。”二人仿佛置身于碟片租借商店,渡边爱面对好几个一尘不染的箱子不由得发出感叹。
“哼哼,本来想找父亲教我的,可他平时跟本没时间,我还是求了好一会儿他才答应把当时在警察学校时用过的影像资料给我看”
渡边爱拿起几张夏油杰指着的碟片端详起来,“那我能借这些看吗?”
“这样就够了吗?”
“嗯,这些就好,”她看着对方闪烁其词的态度,“不行吗?”
“不,当然可以,就只是里面示范的动作起码有十几年了,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就像是机器人在舞蹈没什么意思,您大概会失望吧。”
“怎么会,一般人想看还看不到呢,而且我想它们绝对很有意义。”
“意义?”
渡边爱充满玩味地举起其中一张光碟,心里开玩笑地想着今天也算是作为黑手党的她在刺探敌人的情报了,“这里面可是有你父亲和你的共同回忆呢。”
夏油杰看到对方炯炯有神的眼睛,与第一次对视时截然不同,现在的未来姐姐好像是真正活过来了一样。
难道说都是因为自己?
霎时,他脸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玩起了手指。
“不舍得了?”渡边爱弯腰凑近男孩,看清了他红扑扑的脸颊。
“没、没有,您拿去看吧。”夏油杰害羞地侧过头。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等等!”夏油杰惊讶地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渡边爱的衣角,“再坐一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
明明还有好多话没对她说。
“杰。”渡边爱蹲下身,扶住男孩的肩膀。
“我们还会见面吗?”夏油杰嘴角收紧,眉心皱起,表现得近乎小心翼翼,“等我上高专,您都已经毕业了。”
“……”,沉默了一会她才说道,“你妈妈送的生日礼物还带在身边吗?”
“当然。”夏油杰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
“杰,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渡边爱专心地盯着电子屏幕输入数字,“我们其实才认识了一天都不到吧。”
“因为您善良、正直。”
手指一顿,渡边爱挑眉不可思议地重复,“善良?正直?”
这话要是瓦里安的同伴听见肯定要被他们嘲笑一番。
“而且还非常强大,好像什么都知道。”夏油杰就像在吟诗一般充满激烈的情感。
渡边爱肩膀颤抖,咧开嘴笑道,“世界上不存在全知全能的人,你也太会哄人了。”
“才不是呢,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噘起小嘴不满地说。
“好好好,多谢你的夸奖。”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噼啪作响,“现在你有我的号码了。”
说罢,渡边爱起身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并把手机还了过去。
“我送送您。”夏油杰立马抓起外套就带她往外走。
“是山本同学呀,”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夏油杰母亲从楼梯口循声探出脑袋,等二人走到楼下,她将一瓶密封的油渍香鱼塞到了渡边爱手上,“一个人住得辛苦,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是送给你的,如果喜欢以后我再给你做。随身物品别忘拿,路上注意安全,以后常来玩啊!”
“阿姨,多谢款待。”渡边爱被送到门口,然后她有模有样地向女人浅浅鞠躬。
而身边的夏油杰依旧拉住自己的手,看来执意要陪她再走一段路。
而这会儿,男孩似乎又涌现出无尽的话要说。
“小汐和小霞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们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您千万别放在心里。”
“小汐和小霞?”渡边爱沉思片刻,忽然领悟到他的意思,“哦,你是说那两位暗恋你的小姑娘呀。”
“不是啦,她俩在玩过家家,”夏油杰的脸颊绯红,嘴里嘟囔,“小孩哪懂这些。”
“难道不好吗?据我所知只有受欢迎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那姐姐呢?在学校里也受欢迎吗?”
“我……”她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又看向四周家家户户亮着的灯向前又想后延伸开来,耳畔隐约能听见电视机的声响,碗碟碰撞声和嬉戏打闹的动静,“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男孩原地蹦了几下,像是在抗议,又像是表达赞同。
“你真是这样想的?”渡边爱对他突然的反应感到意外。
“当然,我们保护普通人难道是为了博得关注吗?我想这反而是成为咒术师后无法获得的成就才对吧。”
和他说话几乎三句不离“咒术师”,更讽刺的是自己根本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种角色,而现在却要由她来担任引路人。
这算什么事啊……
渡边爱接过话头便问,“成为咒术师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那是我的人生理想!”少年坚定地回答说。
“你很幸运呢,等你到15岁愿望就能实现了。”
“呃……是也不是,接下来五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首先要变强活下去才行。”
这家伙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思考方式真的只有十岁吗?
她依稀记得另一位同龄人去年还在公开场合自称“本少爷”呢。
不,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
他们能够自由自在、直截了当地表达自我。
而她必须压抑自身,保守秘密,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有戒备。
这种压抑拘束的日子已经把她折磨得疲倦不堪。
渡边爱多想回到骑着马匹驰骋,和朋友打闹,研究幻术的日子。
“我很喜欢李小龙先生的功夫片,刚才那招就是从电影里学的,很像吧。”
他在说晚饭前当着自己和他母亲的面展露“拳脚”的事。
“嗯,很像。”渡边爱回过神仓促地回应。
糟糕。
她沉湎于过去,以至于无意识地牵着男孩的手走到了路口。
“我其实已经能独立袱除诅咒了,当然总会遇到一些没法解决的咒灵,不过我想出不了几年,这都不算难事了。”
“嗯。”渡边爱平静地说。
“真的会有人和我联系吗?”夏油杰偷偷瞄了一眼走在旁边的山本未来,他认为只要话接得够快,对方就没法提起分别的事,“大概是什么时候?”
“一周以内,她是位很负责的老师。”
“是什么等级的咒术师呢?”
“一级。”
“哇,和姐姐一样诶!”
渡边爱忽然转身,蹲下来与男孩保持平视,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能陪我。”
夏油杰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我是说真的。你帮了我很多,不只是吃饭和碟片的事。作为交换,这个送给你。”她解下胸前的校徽。
“未来姐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收您的东西,”夏油杰连连摆手,但注意力已经被闪闪发光的校徽所吸引,“而且要是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我,学校肯定会怪罪的吧。”
“哪有那么多说法,这种东西我多得是。”渡边爱二话不说就把校徽塞到他手里,嘴角微微上扬,混黑的眼珠盯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随后她又迅速起身,挥了挥手,“就让我们在天涯海角祝福彼此吧,再见,杰。”
夏油杰当然不愿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分别,他往前跑了几步想追上她,然而就在眨眼的功夫人却消失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攥紧手中的校徽,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再见,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
寒冷的空气将人团团围住,渡边爱离开夏油杰的家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期间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款款而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这时,眼前就出现了一片被树木环抱的空地,树下是长方形的石凳,她像个无家可归的醉汉躺在坚硬冰冷的凳子上,透过稀疏的叶片遥望夜空。
夏油杰或许永远都不明白,就在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时,迟来的恐惧与无助让她下意识地逃跑了。
胃开始剧烈地收缩,可过分强大的消化系统并不能让她真的吐出点什么。
于是,她涨红着脸翻过身,整个人蜷缩起来,像是挤在狭窄的小舟上,漂浮在记忆的河水里,脑袋昏昏沉沉的。
如果不是罗莎阿姨发现了她的潜能,并执意要将年幼无知的自己接走,父母那边的亲戚或许会把自己这个性格古怪的麻烦包袱丢来丢去,她当然不可能成为今天这副模样。
她的身体勉强支撑着自己没从凳子上摔下去,可意识逐渐涣散,似乎又开始什么都记不得了,困意像是压在身上的石头,视线所及都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团会蠕动的浓浆。
是水吗?
酷热的天气,充斥着海水气息的夏天,站在悬崖边眺望平静而无边无际的大海,而后纵身一跃。
扑通——!
渡边爱浑身抽搐了一下,瞪大了双眼,等回过神已经跌坐在了地上,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听见石凳下传来细微声响,弯下腰定睛一看杂草间好像有什么在蠕动,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她将手慢慢往深处探,就在一瞬间抓住了它,而那家伙在挣扎了几下后便开始装死不动了。
这是一条浑身散发着橙黄色光泽的小肥蛇,它的尾巴缠住了渡边爱的手腕,触感就像块冰凉的皮革,一对滚圆的草莓色眼睛呆呆地盯住她,就好像在说“喜欢吗?喜欢的话可以把我带走哟~”
以前罗莎阿姨问过自己要不要养宠物,那时的她看中了一条帅气的树蝰,而由于妹妹并不喜欢蛇,于是便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后来她收到了一只用彩纸叠的树蝰,这让自己十分感动,并发誓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带到坟墓里。
渡边爱轻叹了一口气,放走了小蛇,并挂断口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
今晚她不想再做任务了。
但不过几秒,那人不依不饶地又打了进来。
她烦躁道,“喂?”
“滋滋滋……”
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喂?”她疑惑地看了眼手机信号,确认不是她这边的问题。
“滋滋滋……山本……滋滋滋……山本同学吗?”
声音断断续续地模糊不清,不过她很快就辨认出对方是自己的老师松本怜子。
说来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
“……滋滋滋……情况紧急……滋滋滋……你听我说……千万……滋滋滋……不要回学校……”
电流声伴随时有时无的人声到这里戛然而止。
渡边爱盯着数字半晌,随后用老师原来的手机号码尝试再次取得联系,可反复几次都无一例外地无人接听。
随着继续往下浏览通讯录,她又给由基打去了电话,巧合的是对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怎么回事?
渡边爱打了个哈气,眼角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