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是神圣之地,谁敢在这里撒野?!”
咚、咚、咚……
苍老而悠远的说话声伴随一下又一下惊心动魄的震动传到所有人的耳中。而他的声音无不让渡边爱面前的男人们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鞠躬。
一位老者从黑暗里显现,他脊背佝偻,住着拐杖,眼球深深陷入眼眶之中,弯钩般的鼻子正对着台阶下的年轻人。
“四乃大人。”带头的男人用极其谨慎的声音说,“我们被山本……”
“诅咒师夜闯高专,一群人见到我非但不束手就擒,还想灭我的口!”渡边爱假装脚下踉跄,手托住另一边的胳膊,用更响亮的嗓音打断对方,“老家伙,这难道都是你指使的?”
而老人完全不理会自己,只是走到身侧朝她那里瞟了一眼,就立刻面向男人们,将拐杖“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什么嘛……
意识到那人没有要针对她的打算,便一瘸一拐地走进学校。
“晚上好啊,山本同学。”
轻快的问候声让她的思绪退回到了四个月以前。
渡边爱愣在原地,对方想必是从小就深受贵族教育的熏陶,周身散发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他在做为掌舵人的同时不忘倾听众生之苦。
然而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爱摆架子的公子哥罢了。
“你们里应外合就为了演这出戏吗?”渡边爱咬牙切齿,“原来都是一丘之貉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加茂家最受宠的男人——加茂信吾。
“放肆!谁允许你这样对少主说话的?!” 站在他旁边的陌生男子厉声呵斥。
“平七,”加茂信吾抬手制止自己的护卫,“山本同学,说话要有证据。”
“不明显吗?你们是御三家,他们是潜入高专搞破坏的诅咒师,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渡边爱因为“伤痛”刻意压低了身体,显得虚弱无力,眼睛又愤怒地瞪着不远处,“那群人看计划被识破,便开始对我进行殴打,而就在找救兵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你们,这难道是巧合?我作为一级术师为社会舍生忘死,却遭到这般对待,真叫人寒心。”
“你这血口喷人的无耻女人!”门外的男人听到她的话后激动地解释说,“加茂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们是由总监会直接委派到高专的特别行动队,专门负责学生的安全。今晚巡视时碰到了山本未来,没想到她仗着自己是一级咒术师,不但对我们和高层口出狂言,还打伤了队里多名优秀成员,请您明鉴。”
“嘁,我看你们就是咬人的狗。”渡边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视线对上加茂信吾的目光,“但论忠诚我还真是佩服。”
到此为止,这个男人无论是表情,还是下意识的行为都没有暴露丝毫破绽。
“你得意什么?我要告诉你,这里各个在家族中都是顶尖高手,要是有个闪失,你十条命都赔不起。”男人指着她,唾沫星子直往外喷,但始终不敢逾越老者身后半步。
“好吧,顶尖的高手们,你们把高专维护好了吗?”她冲他们不怀好意地提问。
“当然,遇到你之前,学校和天元大人没发生任何异常。”
“那就去总监会领赏吧,反正人都被你们杀掉了,维护得当然好。”渡边爱露出狡黠的笑容。
“疯女人,你!”
“老夫记得你,你是后藤家的小子,”沉默许久的四乃终于发话了,“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袭击一级咒术师,在把高专搞得乌烟瘴气之前,还不快闭嘴悔过,不为自己,你们也要为家族的名誉着想。”
“臭老头,少给脸不要脸,我们……呜……呜……”
转眼,拐杖被塞到年轻人的嘴里,令他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咽进了肚中。
“我会代表加茂家负责和各位的族长大人共同商讨该如何解决此事,并且建议他们今后对你们严加管教。”
四乃将拐杖往边上一撇,男人随之摔倒在地,震惊之余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渡边爱身上,嘴里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白牙,他露出冷笑道,“果然如此!事到如今,山本未来,你还敢说你和加茂家没有苟且之事吗?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人颠倒黑白,真不知道私底下勾引的手段是有多龌龊。”
“你们殴打不成,就开始诽谤,难道说出身高贵就能肆意欺凌普通术师?简直就不把高专放在眼里。”渡边爱乘胜追击,激动地摇晃身体,竟忘记在混战中被自己弄脱臼的手臂,现在一动便疼得厉害。
除了手臂,为追求效果,她故意让鞋子被踩掉一只,脸和脖子都不同程度挂了彩。
不得不说,这是她活到现在最狼狈的一次经历。
“山本同学,”加茂信吾上前一步挡在渡边爱的面前,一只手欲要帮她将掉到手肘处的外套穿好时,被她后退躲过。随即,男人的手指悬在空中轻捻了几下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毫不生气地低声说,“看来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你,还关系到加茂一族的声誉,不如接下来交给我们处理,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别说笑了,”渡边爱不屑,“我看加茂大人是想轻拿轻放吧。我被世家子弟无端殴打,你让和我处境相同的人以后还怎么在咒术界生存下去呢?还是说高专本就容不下我们?既然如此,何必每年都假惺惺地招收学生,不如把祓除诅咒的工作全交给你们。”
随后,渡边爱伸长脖子对门外的人大声说,“说吧,尽情地说吧。你们觉得世人是相信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的我,还是相信连高专的门都不敢进的你们?”
年轻男人啐了一口鲜血,继续道,“山本未来,搞清楚你才是那个只敢躲在加茂背后的小人!你要是有胆量,我们现在就去总监会说个明白!”
总监会?
渡边爱心中一沉,不等她回复,四乃将拐杖朝男人挥去,说道,“愚蠢至极!总监会岂是能容许你们胡闹的地方,还不快滚。”
这回后藤家的男人挡下攻击,抓住拐杖,目露凶光,“老头,别以为我对你客气,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了。现在对你们礼让三分不过是看在往日的些许情面而已,我可都知道,那么多年没培养出一个半个正经的术师,诅咒师反倒是出了个鼎鼎大名的,再这样下去你们被御三家除名可是迟早的事。哈哈哈,说来也难怪能想出让这种不入流的女人嫁进门。好了,你们可以回去歇歇了,今天这件事将由我们后藤家作为未来的御三家裁决。”
说罢,男青年向渡边爱挑衅道,“山本未来,你是害怕得呆住了吗?怎么连一句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说听到总监会就原形毕露了?”
对方用松本怜子的行踪引诱自己和他们发生矛盾,而后急于去总监会对峙,其目的尚且不明确,而如果现在不答应那么似乎就坐实了山本未来和加茂家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渡边爱被推向了岔路口,“好啊,现在去就现在去,总监会是时候该知道自己管理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杀人犯了。”
“哼,我倒想看你还能硬气多久。山本未来,你要是敢逃走,你知道是什么下场。”男人推开四乃的拐杖,瞪着渡边爱。
*
“一级咒术师被人殴打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一点都不光彩啊。”等年轻男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加茂信吾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有很多不光彩的事情发生,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呢?”局面反转,加茂家被泼了脏水似乎也变成了受害者,渡边爱说,“我很好奇,你这时候不在京都,跑到东京来做什么?”
“哈哈哈哈,”加茂信吾爽朗地笑起来,转而认真地看向她,“当然是为了家人。”
“无聊。”渡边爱眉头微蹙,知道他说的是谁,也明白他说的都是半真半假的话,于是拖动脚步沉默地转身离开。
接下来,渡边爱拿出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半,翻找最新消息时第一条依旧是夏油杰的晚安问候,同时也没有收到任何来电。
“如果是怜子老师的话,她目前不在学校。”加茂信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渡边爱在教师寝室外敲门始终得不到回应。
“刚才那位老者名叫四乃,是我们家族资历最深的管家,同时正如你所见他十分有威望,而这位是平七,从小就和他弟弟典八接受族内严酷的特训,”男人自顾自地开始介绍,“去年,平七成为了加茂家最年轻的守卫队副队长,所以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危险的。”
“危险?哦,也是啊,你们得保护我不被后藤家偷袭。”渡边爱从二人中间穿过,在走廊的窗户边站定。
窗外没有一缕风,深山在绛紫色的黑夜下静悄悄的。
此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冷哼一声,心里明白这里看似平静,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加茂大人,还等什么,请带路吧。”
“不用太担心,后藤家的长老都是明事理的人。”加茂信吾走到她面前,语气轻柔,态度充满关切。
“不需要。”渡边爱不留情面直接回道。
她不需要别人的关注,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需要真正做点什么才行。
加茂信吾突然出现,帮她吓退了那伙人,还好心提醒她不要冲动。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难道要她平时多多关照加茂笃正?
渡边爱脑内浮现他那副单纯的模样,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是拉拢才对。就像由基那时候一样。
而后藤家的目的也只可能在总监会揭晓了。
渡边爱紧紧盯着加茂信吾的后脑勺,对方似乎感应到了视线转过头朝她投来微笑。
而在身后,平七正与二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走出住宿大楼,通过幽静的登山小径不断向上走,头顶出现了矗立千百年的古老鸟居,它们随着低矮而紧密的石阶一层层往上堆叠,不由得会让人联想到如果最上方的鸟居很不幸地倒下,那么沿路的一切都将成为山脚的废墟。
一束光透过茂盛的竹林照到渡边爱经过的地方,从她的位置能远眺高专的全貌,而现在它变得那样渺小模糊。
地位与权力的不对等,明里暗里被“压”过一头的滋味让她备受煎熬。
“我听说,”渡边爱忽然开口,“再过四个月,加茂家将会有一个孩子出生。”
台阶上的男人停下脚步,而平七的手已经悄悄搭在了武器上。
“你是怎么想的?”她继续说。
男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音,转过身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觉得呢。”
“我不知道,”渡边爱视线朝山下望去,沉吟片刻,“但你似乎是目前赤血操术掌握得最好的人。”
“山本同学,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转而加茂信吾也同样看向一个方向,声调平淡,“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渡边爱低头嗤笑一声,立马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转过身,向上走了几节台阶,在他身后停下,“是啊,有趣到你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