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2月4日 6:41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可恶,被摆了一道。
渡边爱感到胸中堵了一口气,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粗鲁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让冷气流遍全身。
“Ciao,bella。”
这时,清亮而富有活力的女声从面前传来。
就在渡边爱抬起头惊讶之余,灿烂夺目的阳光撕扯开夜幕,犹如投入水中的石子,划破平静的湖面,惊动了湖底的所有生物——现在已是日出破晓之分。
是熟悉的人,“由基……”
“莴苣姑娘,我来解救你了。”
渡边爱露出苦闷地笑容,拍开伸向她的手,一只脚跨过窗台,灵活地翻出窗外,“我可不会唱歌。”
九十九由基充满好奇地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见到不超过膝盖的短裙下露出修长健壮的腿,顿时嘴角挂起诡异的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了一下她的大腿。
“喂,你干什么?!”渡边爱瞳孔地震,瞪着对方试图继续伸过来的邪恶之手。
“哈哈哈,如果你不做咒术师,当模特也很有天赋呢。”九十九由基仰天大笑,挡住飞踢过来的腿,“咻”地跳到围墙上,扭头朝她做了个鬼脸,意犹未尽地补充说,“到时候亚洲名模非你莫属~”
渡边爱咬牙切齿,利索地跳上围墙,挥过拳头却扑了空。
太阳升起,人影飞速向东南方闪过。
最终,在一处僻静之地,渡边爱够到对方的肩膀往自己一侧猛拽,右手蓄力就是干脆一击。
“喂!等……”九十九由基话还未说完,拳头先落在了颧骨上,瞬间天旋地转,失去了平衡。
紧接着,渡边爱毫不犹豫跨坐在她身上,大腿夹住双臂,不让人抵抗。
九十九由基行动力尚未完全恢复,只见拳头越来越近,她闭起了眼,随着一阵风吹过脸颊,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当她疑惑地睁开眼,对方的拳头悬停在了鼻梁前。
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人相互对视了许久,九十九由基率先露出微笑,紧接着渡边爱也笑了起来,仰躺在地上。
“辛苦了。”九十九由基语气里半分认真,半分不忍。
渡边爱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问道,“这是哪里?”
院子被白墙包围,几盏长明灯被野草遮挡只能看见冒出的尖角,倒还有一棵极具生命力的罗汉松绿意盎然,矗立在墙边。
“不知道,大概是高专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吧。”九十九由基明白她的意思,嘴中轻声念起咒语,下一刻上空出现的结界将二人围了起来。
“我记起父母的事了。”渡边爱将双手枕在头下,“两人听从医生的建议,想办法让我多接触大自然和同龄人。那天也是……”
九十九由基不安地看向她,“爱……”
“那天晚上我们开车去另一个城市度假,就在路上……”渡边爱感觉到喉咙发紧,咽了咽口水情况反而更加严重,“发生了车祸。”
“爱。”九十九由基再次叫住她,并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渡边爱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清爽的青草味,“我父亲出生于大家族,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联姻的产物’。”
九十九由基皱眉不解,用物品来自贬的富贵人家很是少见,她能想象到的都是御三家那些趾高气昂,自命不凡的家伙们。
“他高中的时候和女友私奔,从此和家里断了关系,入赘到了我母亲家。”
“噢?所以‘渡边’是你母亲的姓氏?”
“嗯,那个男人曾经说是宝贝老婆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还记得当时父亲用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情感和肢体动作将母亲搂在怀里,春光满面地对年幼的她滔滔不绝。
“小夫妻感情就是好。”九十九由基感叹道。
“西园寺明也是我父亲的表弟,是奥莉的父亲,他的爷爷曾在二战中参与反对天皇的运动而失去了继承权。也许是处于感同身受吧,他们自然而然地就承担起主持我父母葬礼的责任了。”
“你母亲家呢?难道没有人出面?”
“大概是不敢和父亲那边的家族发生不快吧。”渡边爱顿了顿,说出猜想,“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我父母生了个女孩,还从小精神不正常,像这样一个无益于家族的人该自生自灭才是。”
“简直太冷血了,你回去以后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九十九由基不满。
“是啊,我应该好好‘报答恩情’的。没有他们我怎么和罗莎阿姨相遇?又怎么在瓦里安接受训练呢。”渡边爱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主意——该如何利用那群人的身份和资源为彭格列在日本和咒术界谋取利益呢?
当然,前提是她能回得去。
“由基,你认为孩子犯了怎样的错才会遭到父母的惩罚?”
“我想想……”九十九由基将一绺头发绕在指尖,“逃课?打架?捉弄老师和同学?或者晚上溜出去玩?”
渡边爱用“我很理解”的眼神看向她,“我不是在问你。”
“喂……你敢说你没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吗?”女青年嘴角抽搐,脸颊浮现两朵红晕。
“后藤正雄把他儿子打到动弹不得,几乎是要毁容了。”
“据说有些家族要保证传承,规矩十分严苛,近乎恐怖。你可别告诉我你心软了。”
九十九由基一看到渡边爱的未接来电和短信留言,下了飞机就直奔高专,在校门口正巧遇到了加茂信吾,是那个男人把经过都告诉了自己,所以她才能及时赶到这里。
好在渡边爱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后藤家的人也算识相,否则她绝对要给对方一个此生难忘的夜晚。
“怎么可能。”渡边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由基总是喜欢故意说些无厘头的话,“在后藤正雄出现以前,我感觉总监会内部不像是要公正处理这件事的样子。或者说比起让普通术师不满意,引发氏族的不悦才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但事实却是后藤家先低头了。”
“明明总监部能偏袒他们,而后藤家的人却直接服软。”九十九由基接腔道,“就好像后藤家在卖乖。”
“算上在武山遇见禅院直哉的事,想必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仇视非世家的术师的思想。那我可不可以说这是整个咒术界的风气呢?”
“爱,所以你认为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让后藤正雄不得不道歉,是吗?”
“对。”渡边爱忽然问道,“你过来的时候遇到了谁?”
“……加茂信吾……”金发女郎陷入沉思,又睁大眼,双眸闪烁,“哦?!难道是他?!”
“有证据吗?”渡边爱冷静地说。
“没有……”九十九由基低声说,“反倒看起来是个左右逢源的家伙。”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不知道他的手里握着后藤家怎样的把柄。”渡边爱不屑地说。
“那也要是顶级丑闻才配得上公子这张脸吧,”九十九由基换了一个姿势,将手架在太阳穴上,让阳光照在侧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爱,比起加茂信吾,我更想听你说说在总监会里发生了什么。”
*
“四乃,医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一辆轿车内,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年轻男人问身边的老者。
“少主,美世小姐已经昏迷了三天,医生说……”
年轻男人睁开了眼,从口袋里拿出烟叼在嘴里,“我那位可爱的表弟呢,还在坚持吗?”
“我想是的。”
加茂信吾轻哼,他吐出的烟雾消散在迅速向后退的气流里,“我很喜欢他那样的家伙,明知没有希望,还要不断挣扎的样子真是有趣。”
“少主……”名为四乃的老人抬眼偷瞄了他一眼。
加茂信吾眯起眼,抖掉烟灰,“只怪我们美世倒下的不是时候,否则我可不愿意那么快舍弃阴阳师这张牌。”
“您已经为他们家做得够多了。”正在开车的平七说,“她这点小病根本不用您亲自上阵吧。”
“喂,你们可别把我捧得那么高啊。”加茂信吾爽朗地笑出声,将手指伸到帽檐下挠了挠,“这种诅咒就算是天元也没办法。”
发现反光镜里平七局促的眼神,年轻男人继续说,“所以才有钓到大鱼的价值。顺便说来,你们认为山本未来是个怎么样的人?”
“老夫以为照今天那小姑娘的所作所为,我们以前似乎低估了她。”
“我看只是因为有我们加茂家撑腰,她才能虚张声势。”平七不满地说。
“平七,如果有人挑事当面辱骂你,还要找人把你打一顿,你会做什么?”
“这还用说?”平七理所当然地挑眉不屑地说,“当然是把那群不长眼的家伙全部揍趴下。我看谁以后还敢冒犯加茂家的人。”
“是啊,山本未来作为一级咒术师,她的实力让她不可能这样甘愿受人宰割。”四乃说,“他和你一样拥有强者的自尊心。”
“所以,您的意思是她察觉到了总监部的阴谋,故意服软的?”平七说。
“没错,”加茂信吾将抽完的烟放入烟蒂收纳袋,顺便调整了一下帽子的位置,“她的直觉非常灵敏,能让她在这种时刻保持冷静,高层不得不快速改变应对策略。”
“山本同学先发制人,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高层面前,他们想治她的罪都不行。反观那帮小子看不清局势,不懂变通,才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四乃接过烟蒂收纳袋,“好在少主及时与后藤家的家主取得联系,没让总监部丢了颜面。”
“少主,您是做了什么吗?”平七好奇地问。
“比起这个,我正好有个任务,你们平时关注一下家里所有男性成员私底下的兴趣爱好,一旦有什么异样先把人扣住,我来处理。当然,现在要以夫人生产为重,这些事就不必惊扰到他们了。”加茂信吾说,“中国有句古话叫‘攘外必先安内’,在保证六眼之前,咒术界不再出现第二个九十九由基的基础上,我们自家人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能有半点马虎。”
“属下明白,”平七说,“可我还是认为一个山本未来不足以构成威胁。一级咒术师和特级咒术师不仅仅是等级差距那样简单,而是普通武器和灭世武器的区别。”
“是恐惧,”加茂信吾想到刚才和山本未来看破不说破的谈话,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不禁让平七身体一颤,“总监部担心未来同学在武山发现了自己肮脏不堪的过去。”
“而目前来看,对这头谁都无法收服的野兽,留着也只会祸害人间,不如趁早毁掉。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少主。”四乃平静地说,“家里的事您就放心交给老朽和平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