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到如今清孟却不相信对方对自己仍然毫无感觉。
如果邢禾不愿意主动的话,她可以做那个勇敢的人。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也知道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好像有些卑鄙。”
清孟苦笑了一下。
“如果还是从前,没关系,我可以多等一些时间,等到你愿意告诉我你想我,等到你亲自说你喜欢我。
“但是现在我等不了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要死了,我们已经有过一次遗憾,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邢禾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被子下与衣角纠缠在一起的手却显示着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不管是没有意识到彼此心意而浪费的那一段婚姻时光,还是离婚之后没有任何交集的那几年。
又或是至死都没有再相见的上一世。
两人之间确实有太多遗憾。
但这一世自己的结局已注定,邢禾只希望清孟能长命百岁。
“你不会死的。”
邢禾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既像是在庆幸落得尸变结局的不是清孟而是她,又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承诺。
越是压抑的时候,她越是喜欢苦中作乐地想些有的没的。
邢禾想,丧尸大概也有领地意识吧。
等到她变成丧尸之后,她就在小院的大门口守着,绝不让任何一只丧尸有机会靠近这个小院。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不也算是一种长相守吗?
但是不可能的,丧尸不可能还拥有人的意识,邢禾也不放心清孟就这么待在小院里。
清孟不满意邢禾避重就轻。
“你喜欢我吗?”
“邢禾,回答我。”
邢禾对清孟是什么感情?
曾经是爱而不知的关心。
是即使再不顺路也要故意绕路开车去的学校。
是顶着和清柏树师徒关系破裂的风险也要改的志愿。
是在几万幸存者名单中一眼就看见的她的名字。
现在是近在咫尺的渴望。
是一触即分的柔软嘴唇。
是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指。
是心中不知从何而起的贪念和欲望。
想到今后可能会再也无法相见,眼泪几乎立马就要从邢禾的眼中涌出来。
可如今生命进入倒计时,她喜欢与否真的还重要吗?
与其表现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态度让人困扰,反而快刀斩乱麻才是对清孟的保护。
邢禾背着月光,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中,所以微红的眼尾也被隐藏的很好。
她强行按耐住心中汹涌的情意,尽可能平淡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不喜欢。”
清孟愣住了。
她端详着邢禾的表情,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一些言不由衷的痕迹。
可让她失望的是,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看起来冷静而残忍。
清孟强作镇定道:“我不信。”
邢禾的嘴角勾起一抹无情的笑:“凭什么不信?”
原本就有些不安的内心在邢禾冷冰冰的话语下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清孟仔细地回想着两人相爱的证据,可让人绝望的是,好像一直都是她主动的更多。
“专门来医院救我,告诉我重生的秘密,亲额头,拥抱,十指相扣的牵过手,我们还做了那样的事……”
清孟的声音发着颤,几乎连话都说不完全。
“这也算不喜欢吗?”
最后一句话的音量低到了尘埃里,不知道是在提醒邢禾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清孟正对着窗户,月光打在她的脸上,邢禾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多数的细节。
包括她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紧咬的嘴唇,眼尾挂着的一滴泪珠,以及眼睛里的哀求与绝望。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块即将坠下悬崖的美玉,破碎且抽离,仿佛下一秒就要毫无留恋地离这个人间而去。
邢禾从未见过清孟哭,第一次见到她哭竟然是因为自己说的混账话。
邢禾几乎就要缴械投降,她承受不了那一滴眼泪的重量,想要吻去她眼角的泪,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诉说自己的心意。
我爱你啊……清孟。
拳头过于用力地紧攥,指甲刺破掌心的肉,带出一分淡淡的血腥感。
得益于掌心这份钝痛,邢禾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只是刚好那个人是你而已。毕竟末世之中确实太寂寞了,我需要一个人来消遣时光。”
邢禾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如果你觉得这算是喜欢的话,那我没话可说。”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这两人莫名的默契,邢禾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偏偏挑出了清孟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和害怕。
是啊,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那个人非她不可呢?
不管是哪位路人甲,在同样的时间与邢禾偶遇,邢禾恐怕都会顺手救下她的命,不带丝毫防备的告诉她重生的秘密。
如果是更能让邢禾喜欢的人,她们可能早就已经接吻甚至做了更多。
清孟重新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眉眼之中透着一股戾气的人,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感受到清孟的目光,邢禾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如流沙般从她的手掌中流逝。
邢禾达到了她的目的,亲手将清孟推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和清孟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邢禾尽全力扮演一个薄情又堕落的角色。
“怎么?你还不走是想跟我睡一觉吗?我技术很好的,要不要体验一下?保证让你舒服。”
清孟眼中唯一的那一小簇希望的光也彻底熄灭了。
邢禾很清楚,清孟是个高傲的人。
即使一时还没接受这些不太经得起推敲的措辞,但她也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果然,这次清孟连话也没说,直接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楼下传来江平安有些疑惑的声音:“清孟,你怎么来了?”
由于和肖雨闹了那档子事,江平安自然是不可能再和对方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了。
她找了个空房间,正准备打个地铺,原本端着粥上了楼的清孟却突然沉默着进来了。
看的出来清孟的情绪有些低沉,平时她周身的那股距离感针对的只是不熟悉的人,可此刻,江平安也在被抗拒的范围内。
她什么都不想说。
江平安看懂了她的意思,于是什么都没敢问。
清孟在门口站了一会,又一声不吭地去楼下拿了几瓶啤酒。
回来后她便坐在桌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喝着酒。
江平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铺着床。
可毕竟是多年的好友,江平安能体贴的给清孟自我消化的空间,却做不到完全的对她异常的状态视而不见。
她的余光不时观察着清孟,因为角度的限制,只能看得见侧脸。
昏黄的灯光下,一滴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桌面上。
江平安坐不住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清孟哭。
她有些无措地走了过去,俯下身来看着清孟。
“小孟,怎么了?”
清孟摇了摇头,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只是不停地仰头,一口接一口的灌酒。
褐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过白皙的下巴,在严谨又克制的衬衫上肆意地作画。
如果是平时的清孟,她只会精细地对待自己的衣服,不会让它沾染上半点异色。
喝酒也只会小口小口的浅酌,绝不会如此失态。
可此刻,白色的衬衫回不去原本的本色。
清孟也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拼不好也粘不回最初那副游刃有余清冷自持的模样。
江平安看不下去,抢过了对方手中的酒瓶。
“小孟,少喝点……”
酒瓶被抢走,清孟终于抬头看向了江平安。
清孟想尽量维持住那一丝自尊和从容,可她的双眼通红,不断的有眼泪顺着侧脸落下,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江平安的鼻子也酸了。
“清孟,你到底怎么了?”
清孟强自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看起来能更平静些:“我……没事,只是有一点难过。”
听见清孟话音中难以克制的颤抖,江平安又哪能不明白这个‘有一点’背后的分量呢。
这人即使是难过到了极点,也只会一个人坐着,默默地喝酒流泪,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她红着眼睛擦去了清孟脸上的眼泪,将这个轻得仿佛要飘走的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小孟,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清孟离开之后,邢禾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就失去了控制,鼻尖酸涩,热流一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呆呆地看向月亮,喉咙中发出一声似哭又似笑的呜咽声。
如邢禾所愿,清孟讨厌她了。
但恨她也好过一直怀念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害怕清孟情绪不好会一时上头跑出去,邢禾强撑起头重脚轻的身体下了楼。
她靠着墙坐在门口,确定江平安的房间熄了灯也没离开,就在那里坐了一整夜。
直到樊花起床了,邢禾才拖着冷到麻木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没有任何意外的,房间内还保存着清孟离开的时候的模样,床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邢禾自嘲似地笑了一声。
不是你把她推开的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