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易微和室友各奔东西,选择留在北京打拼的只有树媛一人。
她当年校招进了一家大型私企做策划,从此开启了不打卡的弹性工作制生活,只是这个制度比较松弛,具体表现在永远外扩。
譬如现在,她在估算自己的工作量后,同易微协商将晚饭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却在临门一脚时又被大肚子领导急产的线上会议绊住了脚。
易微深表同情,拿着快要到号的序号和身边晚到一些的学生换了顺序。
这次晚饭定在大学后门的一家海鲜烧烤店,平民又味美,最是受学生党喜爱,当年易微宿舍四人每月总要来这家店改善生活。
店里平时生意就好,赶上周末就更是火热,加上只能现场取票,想要顺利吃上这一顿晚饭就显得更加艰难。
易微望着又要到号的队伍,又看了看消息框里发来的最新讯息,做了决定:“树媛快到了,我去路口接她,要是到号了你就先进去点菜,免得又过号了还得重新排。”
徐应初看着灯火通明的热闹路段,弯弯眼点头:“好,听微微老大指挥。”
又被架在高位,易微突地联想到昨晚的种种,小脸又是一红,她不自然地撇过脑袋:“不许贫嘴,咱们能不能吃上这顿饭可就看你了。”
“嗯,保证完成任务。”徐应初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又笑,目视着那个连背影都在害羞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收回视线。
他转头,正对上几个从学校里出来的年轻姑娘,她们推推搡搡,把里头表现得最紧张无措的女孩合力推到了徐应初面前。
“有什么事吗?”徐应初问她。
女孩局促地搅着手指,听伙伴喊加油,才深呼一口气鼓足劲:“那个……同学,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大抵是徐应初没受过社会磋磨,外表还澄澈,被人当作了学生。
是很典型的搭讪方式,徐应初微微收了收狗绳,淡淡道:“抱歉,我已经是两岁小孩的爸爸了。”
女孩嘴巴微张,不大的五官里全是诧异:“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看您长得这么年轻,还以为是同龄人呢……”
徐应初和气地笑笑:“听说在有爱的环境里生活容易让人越活越年轻。”
“啊哈哈,那真是太羡慕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祝您和您太太生活美满。”女孩尴尬地恨不能把头埋进土里去,说了些场面话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步履匆匆的女学生,面含不明笑意的徐应初,易微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她狐疑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徐应初将她有些发红的指节扣进掌心,认真看着她道:“刚刚那位女同学祝我和我的太太生活美满。”
易微愣了片刻,才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锤了锤:“谁是你太太?”
徐应初弯弯眼睛,笑得肩膀微微发颤:“能跟你同属在一个家庭框架下,即使只是误会也很满足。”
落后一步的树媛听着扩音器报出的号码,默默举起了手上的排队小票:“那个,两位,你们爱的号码牌该领取了。”
三人落了四人座,初次见面的两方在易微的介绍下打了招呼,树媛看着徐应初那张极为出众的脸,默默问了句:“感觉你有点眼熟,你该不会是哪个还没红起来的小众明星吧?”
毕竟第一次见面,树媛这话说得委婉,不然以她的性子,大概会直接用十八线糊咖这种词来描述。
徐应初摇摇头:“我是做文字工作的,最多只能算幕后。”
树媛点点头,没再纠结:“也是,人家说好看的人千篇一律,丑的人才千奇百怪呢,我觉得你眼熟也有道理。”
说着她扭头看向对面的易微,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易微微,你牛啊,找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帅。”
徐应初手上翻烤的动作顿了顿,他犹豫了半晌,突地出声问:“我跟章孟州比起来,你觉得谁更靠谱?”
树媛对上他的视线蓦地有些无措,她眼神飘忽,时不时偷瞥一眼易微,讪讪道:“额呵呵,你连章孟州都认识啊?”
她没料到自家姐妹竟然如此坦诚。
“嗯。”徐应初无波无澜地应了一句,他指了指跟店主的土松系在一块的啾啾,“易微跟他分手后,是我拿到了啾啾的抚养权。”
“……”树媛还是低估了姐妹的实力,敢情人家直接上演了一出兄弟夺妻的戏码。
她这下突然明白对方带来的熟悉感来自哪里,原来这就是痛失孩子的易微过去咒骂的夺子对象……
“哦,这样。”树媛尴尬笑笑,她想着要不要说些场面话恭维,可想着姐妹的感情不是儿戏,于是还是实话实说了,“咱们才第一次见面,这我也不好评价是吧?”
徐应初理解地点点脑袋:“是我太急攻进切了,抱歉。只是以前听章孟州苦恼过,好像你们不是很喜欢他,所以不确定你们会不会连带着讨厌我。”
树媛摆摆手:“那倒不至于,我单纯觉得他不靠谱而已,那家伙心太野,爱玩,不着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跟他在一块的最终结局就是哭泣的老婆和不归家的丈夫。”
徐应初附和:“我是居家办公,所以大多时间都在家里,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都能干,平常很少出去玩,也从来不嘻嘻哈哈。”
树媛被他这一串自我介绍弄得发笑:“那你还挺能的,我暂时站你这边好了。”
易微没想到他今天又争又抢,耳根子红得发烫,顶着树媛戏谑的眼神生硬地挑开了话题。
这是姐妹的主场,主要是两人在聊,徐应初主责在烧烤。
树媛随口问起了工作近况,易微告知对方自己已经离职,对方表现得很淡定。
易微讶异:“我还以为你会很吃惊呢。”
宿舍四人,一人读研,一人考到了异地乡镇的事业编,一人北漂,剩下的易微则回了老家。
读研的跨考到了药学方向,从此997相伴,导师凌晨四点半的任务发布更是常态。
事业编的手握两千工资,听着不明乡音,买个四元奶茶还得骑二十分钟电驴往镇上赶。
北漂的拿着高薪,住着同样高价的隔断房,通勤两小时,见医生比见太阳的时间还长。
相比下来,回到老家央企上班的易微似乎是最幸运的。
树媛摇摇头:“幸福不是比出来的,如果真好又怎么会辞职,我没走过的路没资格去美化。”
她不在意地耸耸肩:“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休息?还是找下家接着干?”
易微答:“我想把落下的画画重新捡起来。”
“挺好的,毕竟生命的终止是随时的,及时做喜欢的事比什么都强,而且我很相信你的实力。”树媛笑眯眯的,“不瞒你说,我就准备再攒两年钱就回家开一家二次元妆造店。”
易微第一次去漫展就是被树媛带着去的,她是个老二次元了,可机械的工作已经将她cos的时间挤压无几。
上岸的那位在美食上面颇有研究,一有空就在大街小巷寻觅美食,还特地建了公众号做分享,可如今也无力运营下去。
读研的那位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同人文写手,也因为脚不沾地的实验填不平新开的坑,至今评论区还陆续留着“大大,饿饿”的催更高楼。
世界上的普通人多如此无力,易微也不过是其中一员,但她想在泥泞的大地上脱掉鞋子,做些大胆的事。
就像树媛说的那样,生命有限,在能力范围内,给自己一次试错的机会未尝不可。
饭后,树媛拒绝了两人要送她回家的想法,只是大咧咧地抱了抱易微:“用不着,我早习惯了,等你做我们第一个爬出泥潭的表率。”
毕业后最难再聚,易微望着消失的车影难免红了眼,徐应初轻轻揽住她的肩,声音裹进风里:“你的朋友是很好的人。”
“是呀。”易微抽了抽鼻子,“都说好人有好报,我相信她的福报一定会来,只是希望到的再快一些吧。”
徐应初订的酒店离这并不远,步行不过十来分钟的样子,两人索性当消食走回酒店。
十一月底的北京已经很冷,夜里的气温不过三四度,干燥的风刮过,刺得皮肤生疼。
易微停了脚步,将手从徐应初的口袋里挣脱出,从包里掏出了她手织的围巾垫着脚要给徐应初戴上。
徐应初顺从地弯下腰,任由她拉着长边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了第一圈。
易微仰头看他,小声问:“你刚刚是吃醋了吗?”
“嗯。”徐应初接过围巾还没来得及再围第二圈的长边,仔仔细细系在了易微半藏在外套下的脖子上。
易微问:“你很在意我的过去?”
徐应初垂眼看她,长睫毛的影子映在微微有些青黑的眼睑上:“不,只要你当时是开心的,做什么都值得,我唯一在意的是让你开心的不是我。”
“可现在让我开心的就是你。”易微捧住他有些发冰的手背在自己温热的脸颊处蹭了蹭,她柔和道,“当时确实不是因为不爱分的手,但能被时间磨灭的感情注定无法持续下去。”
她抬眼看他,“能经得过时间考验的才是真挚不变的爱,你喜欢我很久了不是吗?”
徐应初在她额角处落下很珍重的一吻:“是,我喜欢你很久了。”
易微笑眼弯弯:“我有这样坚持的男朋友,是不是该奖励你些什么?你想要什么?”
墨色的夜晚,男人暗如深海的眸子突然亮了一瞬,易微突然预料到什么,她慌忙用手堵住他要脱口的话:“不要提一些床上的要求!”
徐应初敞开夹克外套将人揽了进去,他贴在她耳尖闷笑:“那沙发上可以吗?”
易微鼓大了眼睛瞪他,表情羞愤,却还是软了耳根应下:“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好吧,但不能太过f……”
她分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却见徐应初率先接了话:“我想要怀里是你,不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