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晋江文学城

大棚里越来越热了，绿油油的生菜也开始蔫头耷脑。

李廷云拿着小本子，在大棚门口算账，顺便等昨天已经联系好的老板过来拉菜。

这两天生意特别好，除了秦之远饭店每天预定的菜，还有不少老板亲自到他的大棚里来收菜。

李廷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有钱总归是好的。

算着算着，手上的笔停了下来，脑门头上一滴汗落在本子上，砸出一朵圆形的花纹。

透明花纹里，李廷云看到小老板在朝他笑，笑得妩媚又诱人。

李廷云把脸埋在手心里，嘴角是压不下去的弧度。

今天是和小老板分开的第七天，小老板没有找他，他也不敢擅自问崔启安。

他相信，只要乖乖等着，小老板会来找他的。

还没想完呢，手机在屁兜里震动，李廷云随手把笔夹在本子里，掏出手机，电话是昨天约好要收菜的老板打的。

李廷云连忙接通，换上讨好的语气，“王老板您——”

“菜不要了，嘟嘟嘟——”

王老板一句话终结了电话，李廷云再打过去，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连拨几个都是如此。

被拉黑了。

夏风吹得人烦躁，李廷云心里跟缀着一块石头似的。抓着手机的手出了一层汗，他拿起地上的小本子，重新记账。

接下来他的手机就没停过，这几天冒出来跟他订菜的人，一个个的全都取消了，最后就只剩下个秦之远。

李廷云一笔一笔地把账给划掉，字迹越来越重，黑色笔尖渗出浓厚的墨汁，快要把手里的小本子划破了。

欠款越算越多，李廷云唇角拉出苍白的弧度，指尖一步一步划着本子上的帐。

微黄的本子上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李廷云抬起脸，正对上崔启安通红的眼。

他想事想得入迷，连崔启安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李廷云盖上记账的小本本，正准备起身打招呼，一道毫不收敛力道的拳头砸了上来。

崔启安揉了揉自己的拳头，五个手指头红了三，他对着倒在地上的狗东西又来了一脚，“妈的！妈的！”

李廷云捂着肚子，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崔、崔哥……”

“崔你妹，崔哥也是你能喊的？”崔启安一屁股坐到李廷云刚才的座位上，两条长腿大张着，整个人跟被掏空了似的瘫在椅子上。

李廷云按着肚子坐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崔启安这么对他铁定是有原因的，他不信崔启安这个人会无缘无故打人。

最大的可能性是，小老板出了什么问题。

李廷云垂下眉头，这几天无数人找他订菜，今天又突然大批量地退菜可能也和这事有关。

“小老……司盛他怎么了？”

还不算太笨。

崔启安瞄了李廷云一眼，大拇指揉了揉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恶劣又讥讽：“现在知道关心人了，早干嘛去了？”

“他真的出事了？”李廷云顾不得肚子上的疼痛，蒲扇似的大手按在崔启安小腿上，嗓子都在打颤，“他怎么了？是我的原因吗？”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如果不是他的的原因，崔启安能来给他一拳，再给他一脚吗？

李廷云转过脑子，面前就浮现出小老板苍白的脸，“是，是我没处理好？”

崔启安咬着牙，见不得这种叽叽歪歪的男人，他一踢腿，甩掉男人的手，本来发甜的烟在嘴里泛着苦，“老子问你，男人的那玩意是用来艹的吗？啊？”

不是，但他已经做了。

李廷云垂眸，眼睛盯着自己的狗东西，“他现在怎么样？”

想到这事崔启安就踏马来气，他丢掉手里的烟，一把拽住李廷云的老头汗衫，居高临下地骂：“小盛喜欢你，由着你弄，你踏马只顾着自己开心，开心完了不知道给他清理？啊？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这事不能耽搁吧？”

崔启安一脸老脸通红，妈的，护士骂他的时候，他简直一脸懵逼。

他哪知道这事啊，要不是小盛因为没清理干净，发烧晕倒，进了医院，他知道个屁。

双标，他双标个鬼，在他这里，除了他自己和划进自己保护圈子里的人，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垃圾。

小盛他妈就算再喜欢这个李廷云，那他妈也得排在小盛后头。

李廷云全副身心全都挂在了“小盛喜欢你”五个字上，一双狗眼垂着，脸上爆红，汗湿的头发开始冒烟，跟成仙似的。

崔启安“啧”一声，也是第一回看个大男人面对面的害羞上了。

他一巴掌扇在男人冒烟的脑门上，呼出的气哼哧哼哧，“老子他妈跟你说话呢，你神游？”

李廷云赶紧回神，“没、没有。”

崔启安眯着眼打量了李廷云两眼，松开手嫌弃地在身上擦了擦，低低地啐了一声，“妈的。”

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真特么的奇怪，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是这种角色。

崔启安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瘫在椅子上在电风扇吹来的热风里摸了摸裤子口袋，老神在在地将一张卡扔到地上，“里面是一百万，拿上和你家老头滚出这地界。”

还挺像模像样的，有点电视剧上反派那意思了。

崔启安别过脸，脸上龇牙咧嘴的，想到电视上的情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笑，转念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小盛又生气。

李廷云还坐在地上呢，银行卡溅起的灰尘扑了他鞋子满脚，“崔哥，这、我、这是什么意思？”

崔启安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恶狠狠地吼道：“别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司家不找你你就偷着乐吧，这一百万，不仅可以把你那些欠款全都还了，还能给你剩点，收拾着娶个媳妇，别他妈在这碍眼了。”

李廷云看那张银行卡，他的卡里的余额一只手可以数过来，崔启安随便扔出的银行卡就是百万起步，同样都是银行卡，卡跟卡不同命。

只要他把卡收好，就可以跟崔启安说的一样，还了欠款，娶上媳妇，让老李头开心、高兴。

可，李廷云焦虑地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他不想拿，也不想走，他想留下来，这里有他辛辛苦苦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大棚，早九晚九一点一点养起来的蔬菜，还有……

还有他舍不得的小老板。

他想看着小老板，想留在小老板身边。

他连小老板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崔启安吐出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观察李廷云的神色，见他的眼神死死盯在银行卡上面，心头涌起的全是烦躁和鄙夷。

妈的，李廷云就是没见过钱，才一百万就把小盛那么好的人甩到脑后去了。

亏他还觉得李廷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所以小盛才喜欢上他，现在看起来，天下男人都一样，一样黑。

妈的，真贱。

“别光看着了，捡起来吧。”崔启安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下，捡起来就赶紧滚吧，别在这招人厌了。

李廷云捡起银行卡，撩起t恤下摆擦干净，整整齐齐地放在椅子扶手上，“崔哥、崔启安、崔老板……”接收到崔启安瞪过来的眼神，李廷云一连改了两个称呼，停在最初也最陌生的称呼上。

“我想知道他在哪。”

崔启安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扶手上的银行卡，“嗤”了一声，成，还算有几分骨气，不愧他之前喊他一声兄弟，就是不知道这骨气值几张银行卡。

“嫌少？”说着崔启安就从口袋里又摸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叠在扶手上。

李廷云垂着脑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光看着崔启安往扶手上加银行卡，一边叠着一边问他够不够，一张又一张，直至叠到第十张。

李廷云喉头发酸，手指将裤腿捏出焦躁的痕迹，“崔老板，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司老板要我生我就生，他要我死我就死，卡您收回去吧。”

崔启安夹着烟屁股深吸一口，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弹了下烟灰，正好落在银行卡上，“他让你滚呢？”

外头太阳正烈，大棚旁边的草没有树荫的关照，一个个蔫头搭脑，露出泛着白的叶背，全都垂在地里，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李廷云跟外头的草也没什么两样，崔启安的话跟外头的阳光似的，给他的胸口挖了个洞，直射进去，烤肉一样发出糊味。

“要我说啊，你就把这钱拿着，好好过你的日子……”崔启安话还没说完，半坐在地上的李廷云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本子，没有理他，自顾自转身去水培池边，处理废弃的菜叶子。

崔启安从椅子上直起身，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探个脑袋去看，用绝顶好的视力，看到了李廷云通红的眼皮和眼睛。

脑袋当啷一声，跟被砸了似的。

妈呀，哭了？

真的假的？

真嘟假嘟？

呸呸呸，跟小女孩子聊多了，一股子卖萌味。

崔启安扔掉烟屁股，抬脚碾掉星火，脚面上扑了一多半的灰尘。

李廷云这是什么意思，滚不滚倒是给个准话啊，他好回去复命。

“操。”崔启安揉了把头发，把一把卡塞进衣服口袋里，站起身准备走。

既然得不到答案，那他只能回去了，在这呆着也是耗时间，反正他该带的话已经带到了。

“让他自己跟我说，”李廷云的余光依旧在崔启安的身上，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带着半死不活的倔强，“他要是不来，我自己去，哪里都行，我哪里都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