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为推动了那场战争而后悔。

那场围剿的代价很沉重，清水岸城主在衍器宗宗主与木灵阁阁主的庇护下得以无恙，飘渺城城主却因为孤身深入玄参与商陆身边而战死，那样战斗充分体现出玄参与商陆身为陨梦灵的优势，玄参和商陆抵抗到了最后，直到围剿的人撤退后才倒下。

自那以后各方势力消沉了很多，人们畏惧玄参与商陆可能造成的威胁所以想除掉他们，可是那场战斗让人们意识到玄参与商陆确实有造成威胁的实力，这种实力坐实了人们的恐惧，也让人们认清了现实，明白玄参与商陆愿意隐居不出世是真正的好事。

于是，人们默许了玄参与商陆的存在，只要玄参与商陆还像他们承诺的那样做，那么，从此也算是相安无事。

玄参与商陆伤的很重，也是因为那处血池，二人才得以保住了性命。

由于那场战斗，原本的魇城几乎被全部毁掉，后来商陆和玄参则在旧址上建立了新的魇城，新的魇城还是那么大，有的是实实在在修建的建筑，有的则是商陆利用陨梦术创造出来的假象以填补余下的空白。

玄参与商陆依旧不怎么外出，二人在魇城里相依为命生活了很多年，直到后来清水岸内乱并偷袭木灵阁，木灵阁竹婆婆失踪，玄参与商陆才重新出现在魇城之外的视线中。

只是在这些事中间，很多人不知道玄参和商陆曾经真的已经准备好了隐居世外，等妹妹回来后三人就再不与外界有接触，而商陆和玄参也不知道木灵阁曾试图组织过第二次围剿。

事情的起因差不多就是如此，但是并没有人知道完整的故事，他们所知道的只有自己所见过的或者所听过的一部分。

夜愿缓缓道完了自己知道的部分，虽然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细节没说，但是已经足够震撼听众。

“那竹婆婆到底去哪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消息吗？”洛云离问。

“婆婆失踪后，木灵阁一直在派人寻找，但是都没有找到。”夜愿回答。

“虽然当时商陆并没有亲自到木灵阁来，但是有传言说婆婆去见了商陆他们，可也只是传言而已，到现在仍然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竹婆婆独自去过魇城。”顾策补充道。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婆婆已是十分具有资历的长者，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竹婆婆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不想木灵阁的人为她难过，所有寻了处无人的地方自然羽化？”洛云离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于是带着试探的口吻。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不过竹婆婆是木灵阁的上任阁主，无论如何都要有实际的证据，方才能叫众人宽心。”夜愿答到，他知道洛云离没有恶意，回答得也很真诚。

洛云离没有再问什么，几人正沉默着，夜愿注意到了惟月的安静。

“月儿，怎么了？”夜愿注意到惟月有些奇怪，从夜愿开始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惟月就一直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惟月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懵了一下，然后赶紧止住慌张回答夜愿的问题：“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就算站在玄参和商陆的角度来看也很难过。”惟月的语气有些悲伤。

“现在看来这些事情中确实有很多让人无奈的地方，不同的人被不同的原因推动造成最后让人惋惜的局面，但是，对于当局者而言确实也很难知道哪种选择的结果是最好的，所以我们能做的是尽量选择周全一点的方式，问心无愧就好。”夜愿说着。

玄参与商陆诞生的旧事确实惹人沉思，世事无奈，无人可求得完美结局，可是，人生在世如孤舟渡海，本就艰难，谁又能逃脱因果中的遗憾循环？

即使对夜愿而言也是如此，如今，木灵阁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上，前人的教训还在眼前，他也必须成为博弈中的一名棋手，要为自己下的每一步棋承担后果，但是让他欣慰的是他不是孤军奋战，他有很多会与他荣辱与共的伙伴。

晚间，惟月给手上了药后就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自从在魔界边界见过那个孩子以后惟月总会想起他，惟月没有见过自己幼年时孤身一人在人群中躲避、穿梭的模样，可是，她想或许应该会和岁齐很像。

孤独，长久的孤独，恐惧，却渴望与人接触，这到底是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惟月并不能察觉到，虽然她就是这样。

再听过玄参和商陆的故事之后，惟月更是心神不宁，惟月能理解有人会对陨梦灵产生恐惧，也会因为恐惧而厌恶陨梦灵，可是为什么对于那些没有恶意的陨梦灵也会有人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明明世人那么想要创造出陨梦灵，为什么等到陨梦灵真的出现后又要将陨梦灵杀死？那那些私自培育陨梦灵的人呢，为什么他们不会受到惩罚，而只有陨梦灵会？

惟月想不明白。

“月儿？”夜愿轻轻敲了敲惟月的窗沿，将惟月的思绪从一种低落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在夜愿的目光中，在惟月屋内灯火的照影中，惟月缓缓打开窗户，夜愿抬头看向惟月，说：“听云离说卖糕点的乐芙姑娘邀你这几日去她家小住几天，我帮你准备了一点银两，你见乐芙姑娘之前先买点礼物带过去吧。”

夜愿将一个小布包放在了窗沿上，然后定身站在窗外看着天边。

夜愿在窗边已经站了很久了，可是惟月一直趴在桌子上并没有发现他，夜愿感觉到惟月的心情不好，也就一直没去打扰她，直到夜愿发现惟月久久没有起身，意识到惟月可能还在为听到的故事悲伤。

夜愿看着天边的月亮，清冷、高洁，孤身立在黑夜之中，缓缓开口：“我还没有化成人形的时候就有了意识，虽然没那么连贯，但我一直拥有部分关于人们为了得到我的本体而杀伐的记忆，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可是那年木灵阁被袭击的时候，那么多人浑身是血倒在我面前，我一直记得他们曾经鲜活地生活在木灵阁的样子，即使到了现在，那股血腥味我都还记得。”

“但是，我也越来越明白，纵使我再讨厌杀戮，只要欲望还在斗争就不可能完全停止，我必须再强大一点，用我的力量镇守木灵阁。”

“所以，月儿，你当把你的长枪举得再高一些，让世人看见你的锋芒。”

夜愿看着惟月，笑容温柔而坚定，他相信，惟月可以做到，夜愿坚定的相信惟月是善良，而不是懦弱，夜愿知道他对惟月的情意似乎又开始明显，可是他也不想再藏。

惟月看着夜愿深邃的眼睛，一双可以抚平惟月内心不安的温柔眼，惟月看着那双眼睛，也开始希望自己能像夜愿那般温柔。

惟月又想起忘昭，忘昭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密林的风中，忘昭低喃过，忘昭以为惟月没听到，其实惟月听到了。

惟月淡淡地笑了，说：“忘昭也说过这样的话，离开万灵冢到密林后，忘昭教我的就是如果有人欺负我一定要还回去，你们说的话好像。”

惟月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没什么意义，曾经最黑暗的时候，明明自己已经准备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如果有意外的话就在顺其自然中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偏偏又遇到了想要拯救自己的人。

“谢谢你们。”惟月说，心里觉得很酸楚又幸福。

夜愿看惟月，这么久以来，即使一直没有回密林，惟月也总会提起忘昭，惟月应该很思念忘昭吧，夜愿想也该找时间陪惟月回一趟密林了。

夜愿见惟月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决定给惟月更多自己思考的时间，于是说：“不用想太多，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早点休息吧。”

“嗯，我知道，不用担心我，今日风大，你头发上好像还有水耶，是打湿了吗？快回去擦干吧，不然还是可能会生病的。”

“不打紧，月儿，将手递给我吧，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已经上过药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惟月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将手伸到了夜愿眼前。

夜愿轻轻灌入灵力，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

“这样就能好的快些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嗯，晚安。”

“晚安。”

惟月见夜愿离开了，就将窗户关上，拿着小布包准备去床上躺下，又停住动作想了一下还是算了，走回到原位坐下来了，将窗户推开一些让风吹进来，接着趴在桌上，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入秋了，好像快要下大雨了，风吹得有些凉，惟月却很喜欢。

惟月想起以前在万灵冢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惟月双手托着脸地蹲在地上，等着有人想起那天是她的生辰，期待着有人会走过来对自己说句生辰快乐的场景，只是那时最终也没有等到这样的人出现，而冬天的风还要凉很多。

已经过去了许久，现在在想起来也不会再像当时那么委屈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哀伤，或者说是遗憾，因为那一天确实无人注意到她。

只是，惟月此刻并不知道，这一日有人因为担心她的情绪所以连沐浴时打湿的发丝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就等在了她的窗外，互相道过晚安后，即使在风中冻得打寒战也在窗外一直守着她，等到她趴在桌上睡着之后也不敢吵醒她，只是默默关上了窗户怕她也吹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