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彦东在悦来酒楼和周家家主□□笙吃过饭,正从楼上包房里往外走,刚好碰见旁边客房中同样说笑着往外走的龙彦西。
“冯通判,你慢点,这边,这边~”
龙彦西笑意盈盈地把屋里的人往外领,显然那人已经喝得半醉,出了包房就乱了方向。
听龙彦西这么一说,龙彦东才认出来,被龙彦西恭敬送走的是崑西府的一位通判,叫冯章。
龙彦东脸色顿时沉下来,妹妹龙彦西和崑西府走得实在太近,她偶尔来悦来酒楼吃饭都能碰个正着,那其他时候恐怕见面更是频繁。
龙彦东心中不快,正要赶紧走,前面的龙彦西却突然回头,急匆匆地拉住她说道:“大姐稍稍等我下,我送走冯通判,一会回来有话与大姐说。”
说完,龙彦西又继续笑着陪冯章往酒楼外走去。
周家家主已经走了,龙彦西与冯章的的说笑声也渐渐远去,龙彦东回到刚刚的包房,再次在桌旁坐下。
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闷地喝了一口,猜想龙彦西请那冯章吃饭大概是为了崑西府查封西宅房产的事,不过崑西府有两个通判官,这冯章并不管房地契。
刚想了会儿,龙彦西回来了,脸上也没了刚刚对着冯章时的明媚笑容,反而是一身疲惫。
只剩下姐妹二人,龙彦西也不讲什么规矩了,她垮着步子走到龙彦东旁边,身子一软坐下来,摇起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唉,为了大姐的幸福,可真是苦了妹妹了。”
龙彦东纳闷,不知龙彦西怎么没头没脑就来这么一句。
龙彦西从旁边新拿了个酒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也不和龙彦东碰杯,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白酒烫过喉咙,让龙彦西拧住了眉。
“彦西,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龙彦东闻言诧异,立即问道。
龙彦西辣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缓了一会,也不急着回答。
直到那边龙彦东都等得有些心急了,龙彦西这才长叹一口气,解释道:“大姐,这半年,咱们龙家都不太平,北宅茶园的事,海产的事,还有我西宅,这次查封房产,纠察房地契来源,我们都莫名其妙地被崑西府一次次找麻烦。而你的东宅,让海家给折腾得够呛,这海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我们龙家叫板。大姐,这么多事,你可知为何?”
“为何?”龙彦东问道。
龙彦西顿了顿,才继续说:“因为崑西府的这个新府丞,想和海家交好,这海家便有了崑西府做靠山。”
龙彦东没听出所以然,纳闷道:“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又怎能说是为了我的幸福?”
龙彦西嘿嘿一下笑了:“大姐你不知道,那个新府丞,白鹤,她啊……看上了海明珍。”
龙彦东拿着酒杯的手顿时停住了,她全神贯注地听着龙彦西继续说。
“海明珍几年前去过崑南,在那偶然遇到了白鹤,白鹤当时虽是奴籍,但是小有能耐,她第一次遇到这么漂亮可人的姑娘,中间的过程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喜欢上了。后来白鹤参加了平权军,因为有能力逐渐有了威望,还当上了军长,带军打到崑西,当了崑西府丞。白鹤觉得这回平了权了,她不再是奴籍,还当了府丞了,应该有资格向海家提亲了吧,可是那时候海明珍和你有婚约,海明珀直接就拒绝了白鹤。虽然后来你和海明珍的婚退了,但海家那胃口多大啊,这海明珍是和龙家大小姐订过亲的,就算退了也得找个世家贵族,海明珀打心眼里看不上那白鹤,白鹤上几次门就被拒绝几次,这白鹤提亲不成,怨气就撒在咱们龙家的身上了。”
龙彦东沉思了一会,又问:“那海家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龙彦西把杯里的酒喝完,又给自己倒上,也把龙彦东的杯子填满。
“海家这些王八羔子,海明珀嘴上拒绝白府丞,但海家人都看得出白府丞是真心想娶海明珍,他们顿时觉得有崑西府撑腰了,于是他们一边拉拢崑西府的人,一边和我们龙家斗,海明珀咬着那婚事不松口,自然是想以此要挟着那白鹤。大姐你也看到了,刚刚我请来吃饭的是崑西府的通判冯章,可是冯章那人不管关键事,倒是很会做人,表面哼哼哈哈,事给不给办,能不能办,就没法说了。但是没办法啊,那些府内要职都被海家拉着,我也只能找冯章这种人,不然我那些房地契就彻底没着落了。”
龙彦西说得心情郁闷,又喝了一大口,这口酒喝得不顺,呛得她不住地咳嗽。
“你慢点唉,少喝点吧。”龙彦东帮妹妹顺顺气,看龙彦西咳得脸脖都红了,她干脆拿走龙彦西面前的杯子。
龙彦东始终板着脸,琢磨着龙彦西的话,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那我们龙家接连受挫,而海家起了势,这究竟是海明珀利用那白府丞对海明珍的感情,还是那白府丞想顺水推舟给海家人情,压制我们龙家而助长海家?”
面前没了酒杯,龙彦西也不喝了,直接回答道:“海明珀的利用自然是有,海家拉拢府内要职,我不信那白鹤不知情。但她没制止,那自然是想借机给海家好处,争取海家的青睐,从而能娶到海明珍。”
龙彦西又想到刚刚大姐看到自己送冯通判出去时的阴沉脸色,又解释道:“大姐,原先奶奶一再跟我们说不要过多参与政事,但如今崑西府对咱们龙家这么打压,奶奶也觉得我们有必要和崑西府多建立联系,我不是故意拉拢官吏,这是奶奶的意思。而且我那些查封的房产还没解决呢,北宅的茶园罚了,海物坏了,那都是定局,可房地契这事,我可不能让崑西府再摆我们一道了。”
龙彦东知道西宅的房地契归属权是最急迫的,而龙彦西这是在对她解释和崑西府亲近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龙彦东已经明白龙彦西缘何说出那句“为了她的幸福”。
身处龙家,龙彦东当初就知道悔婚一事并不仅仅是她和海明珍两个人的事,这事就像是从身上拔出块骨头,怎么都要带血带肉,让她得了这边,必然要失去那边。
龙彦东想得心里乱腾腾的,如果龙家的遭遇都是因她对海明珍的悔婚而起,那她真是愧对龙家,愧对奶奶和妹妹们。
一旁的龙彦西半垂拉着头,用手摆弄着桌上已经见底的酒壶,叹口气说道:“唉,这府丞如果一直在崑西做下去,咱们龙家的苦日子恐怕才是刚刚开始。”
听闻,龙彦东心一狠,把满满一杯酒都喝了下去。
她极力压抑着酒的冲劲,脸上泛起一阵红。
她没再看身旁的龙彦西,或许借着酒劲,才可以掩饰她对妹妹满心的愧疚。
—
初夏的天已经热了起来,行走在烈日下的路人不时擦擦额头的汗,茶水摊的生意也开始好起来。
龙彦东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传来的叫卖声,心里五味杂陈。
前些日子她甚至还怀疑过东宅北宅的遭遇是龙彦西在作乱,可今天才知道这些事竟然源起于她退掉的那场亲事,她自嘲地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龙彦东到北宅的时候,林轻刚从崑南回来。
十几车海产没有按时运到崑南,金钱损失事小,丢了客户事大。所以林轻专程去崑南走了一趟,凭着足够的诚意挽回了几个大户。
龙彦东也不寒暄了,毫无隐瞒地把崑西府丞白鹤与海明珍的事,以及海家借机拉拢崑西府,所以才和龙家硬碰硬的原委都讲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我东想西想,最后竟然是因为我的事让龙家跟着受针对。”龙彦东自嘲道。
龙彦北说:“大姐你这么说岂不是见外了,以前母亲就常教育我,家内分东南西北宅,但家外我们都是龙家,有难自然是一起面对。”
龙彦东没想到妹妹会这么说,反倒更是愧疚:“唉,我自己倒是小心眼了,之前甚至还觉得是不是你西姐因为茶园的事才去做了手脚,可没想到,现在西宅可能受到的损失会更大。我看你西姐还在和崑西府的通判走动关系,我也去崑西府找了找人,就算这房地契没问题,这段时间被查封停租,对西宅也影响不小,唉……”
说完,龙彦东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不再言语,无精打采地把茶当闷酒喝。
坐在一旁的林轻看着龙彦东黯然无神的样子,似乎能体会龙彦东内心的苦闷。
龙彦东宅心仁厚,责任感强,林轻知道她作为龙家老大,一直认为自己应该保护妹妹维护龙家。可现在,本该是龙家后盾的龙彦东竟成了海家的突破口,因为她坚持那段没法见光的感情而得罪了海家,一连串的联系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龙彦东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也被与姜城的感情和龙家的亲情夹在中间,既矛盾又痛苦。
龙彦东在北宅吃了晚饭,饭后又和龙彦北聊了一会儿如何找机会和崑西府的官员增进联系,等到她晚上离开时,心情虽然比来的时候好一些,但始终还是对妹妹亏欠。
晚上姐妹俩的谈话因为说了很多龙家家里的事,林轻没再参与,等龙彦北送走龙彦东回到卧房,林轻已经拆了发簪坐在镜前了。
龙彦北把油灯灯芯拨了拨,洗净了手,慢慢走到林轻身后,她接过林轻手中的木梳,挽起林轻的长发,帮她一点点梳理。
林轻望着龙彦北在镜中的影子,抬眼说道:“大姐不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人,她嘴上不说软话,可其实对西姐、对你都很关心,大姐是绝不会有害自家人的心思。”
龙彦北听得出林轻的言外之意,说:“我明白,你是想让我防着西姐。”
林轻微微颔首,感受着发根被轻轻揉抚。
龙彦北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很欣慰,两个人实在太熟悉,现在二人一心,完全地坦诚让她们之间没有一丝隔阂。
林轻朝镜中人望着,说道:“西姐之前打过茶园的主意,虽然归还了,但以你西姐的脾气,吃了小亏都得找回来,何况这样。我听说她和海家走得近,大姐说她是为了龙家事周旋,但我总觉得么你那么简单,我不是想让你们姐妹反目,但小北,我还是觉得得提防着点儿。”
龙彦北放下木梳,弓身在林轻的头顶轻轻亲了下:“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让我们反目,我也知道你其实想提醒大姐,但又怕大姐多想,放心吧,我会适时提醒大姐的。”
说完,龙彦北侧过身子,一只胳膊扶在林轻腰后,另一只穿过林轻的膝盖,竟想把林轻打横抱起来。
可动作到了,力量不足,刚一用力,龙彦北就哎呦一声,顿时感到胸口隐隐发痛,整个人也卸了力气。
“怎么了?”林轻惊呼一声,赶紧起身搀扶龙彦北到床边坐下。
刚刚还逞强的龙彦北立马没了脾气,捂着胸口慢慢舒缓气息,平复因为动用蛮力而牵动疼痛的伤口。
林轻用手轻拍着龙彦北的背,看着龙彦北疼得直哼哼,心疼得不得了,可想到刚才龙彦北那动作,又气得很。
她几步走到到桌边,猛地吹灭油灯,整个卧房瞬间黑暗。
林轻把龙彦北直接摁在床上,替她宽衣解带,顺手把那根红绳放在了龙彦北的枕边。
月光如雪,龙彦北的视线渐渐适应黑暗,她瞧瞧林轻,又转头看了看那根红绳,在红绳的震慑力下,她这回哪哪都不敢动了,胸口都不疼了,只好乖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