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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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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小雨在我们哲学系是出了名的,系主任每年都会在新生入学典礼上都给认真普及。

入学前,我与系主任有过一面之缘。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长得清风朗月且修养极好的儒雅之士,说话像朗读诗歌,情感充沛而富有激情,拐弯抹角的功夫,也练得滴水不漏。即便被程禹衡拒绝担任医学院的客席教授,依旧言笑晏晏,丝毫不会令人察觉到有半分生气。

然而,如此恪守教授形象且胸襟广阔的系主任,在入学典礼上给系里一千多名学生普及廖小雨时,那文绉绉的用词,虽不含半句脏话,却让人感觉到,廖小雨是他眼里一根急不可耐想拔走的刺儿。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南大文科毕业率几乎是100%,而哲学系因廖小雨拖后腿,连续三年不达标,奖金绩效和课题基金严重缩水,因而系领导对廖小雨的恨意是不言而喻的。

“千万别奢想延迟毕业,拖累学校毕业率不说,还搞垮自己的前途,别说老师不提醒你们,国家正在完善科研补贴条例,目的就是杜绝蝗虫。廖小雨,你的思想觉悟要提上来!”

几百人的新生队伍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满礼堂找这位声名赫赫的廖大师姐。

系主任擦了把额角的汗,平息台下学生的议论纷纷,抬头看着虚空苦口婆心地说:“早日交毕业论文,为自己的未来谨慎考虑,别浪费宝贵而有限的师资资源。”

全场人都在笑,我站在主席台右侧,往坐在楼梯口的廖小雨瞅了眼,暗自给她打气:小雨,求你再缓个两年,和我一起毕业!

说来哲学系有个雷打不动的传统,师兄师姐会在新生入学报到当天,给他们发一份“哲学系十大秘闻”,最近这两年报告里七八条都被这位廖大师姐占据。我无缘见到这份报告,但也听到不少关于廖小雨的流言蜚语,说她是高楼坠落的不死之身,说她谋害同级舍友,至今都挖不出舍友的尸体,还说她在宿舍楼前立了两块碑,台风天就蹲在碑前撒纸钱,还有更过分的,说她暗中设计,让两个同班闺蜜爱上同一位师兄,闺蜜俩争风吃醋反目成仇,互相砍了对方的手。

班上同学问我,大家一看见廖大师姐都拐弯跑掉,为什么我还要往她跟前凑?

我笑着说,如果这些怪事都是真实事件,廖小雨早就被系领导开除学籍,还能让她蹭了五年研究生补贴吗?她能在学校硬吃了几年皇粮,国内大概没有谁能做到,光这一点就值得崇拜。

就算我是廖小雨在南大唯一的朋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毕业。

南大有种纸醉金迷的舒适感。住宿环境是大学城里最好的,大部分是四人宿舍,部分两人宿舍,用来招待关系户,被誉为最佳的度假学校。学业不紧张,考试闭眼过,老师不会找学生麻烦,考前还会发短信温馨问候——“亲爱的XX届学生们,身体不适,记得请假,过后可以补考,试卷是不会变的。”学生恋爱很普遍,开房也见惯不怪,学校还会偶尔发计生用品。

这些都是廖小雨潜伏南大多年的调查结果,她本人有意把调研持续深化,拓展到大学城各大高校,甚至走出省,探索全国高校与外国高校的校风与人文的差异性。

任谁听了这课题名称,都会觉得毫无专业性可言,心想这万年老妖又能再蹲一年了。

系主任蹙着眉头,将开题申请书放到一旁,我往他面前放热咖啡,“主任,小雨打算在网络上放几千份调查报告,用真实数据探索哲理关系,这样条理性强,又有数据支撑,说不定真能研究出什么。当然,我会全力协助小雨完成论文。”

系主任半信半疑地瞅了我一眼,目光转向廖小雨:“我给你的选题,都做不了吗?”

廖小雨瘫倒在椅子上垂眸摇头,黑漆漆的眼圈被白炽灯反射,显得人困顿不堪又虚弱无力,仿佛下一瞬就倒地不起。

系主任长叹一声,在申请书上写同意二字,并签名。

我和廖小雨迅速交换眼色,拿着宝贵的签名表赶紧跑,生怕系主任临时改变主意。

完成廖小雨的续粮大事,我们来到宿舍楼下的便利店喝下午茶。

“丫的要怎么感谢我。”

我正咕噜咕噜喝饮料,闻言差点噎着,刚才向系主任好言相劝的人是我,怎么变成我要感谢她?

“你昨晚的献身大计怎么样?”廖小雨忽然抽风问起。

“发生了点小插曲,没怎样……”我支吾道,尽量言简意赅概括昨夜一连串出乎意料的事。

“然后呢?做了吗?”廖小雨挑起丹凤眼,狐疑地看着我垂下脑袋,突然间明白了,“别说因为一场抓错小三的闹剧影响了心情,最后啥进展都没有?”

“小雨,不如就算了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丫的,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没出息!花了大半年时间准备向他表白,子弹都上枪靶了,哪能说算就算。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你这么大费周章帮他过生日,哪怕是瞎子都能感觉到你的意图,他收了礼物,看了贺卡,还要装作没事人,这也太渣了吧!”

我尽量安抚廖小雨过度激动的情绪,“不是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礼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贺卡,都怪我把东西藏得那么深,也怪我憋不住上厕所。”

“我快被你气死!你知道什么女人是最悲惨的吗?拼命帮渣男洗白,开口闭口都说是自己的问题。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你要相信以你的姿色出去,一大帮优秀男人觊觎着呢。你不是无路可走,条条大路通罗马。女人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要学会放弃,从前的路再迷恋,走不通就是走不通,赶紧拐弯吧,多磨蹭一秒就多害自己一分。拿手机过来!”

“不……”我拼命抓着手机,廖小雨没给我好脸色,两人肩并肩,坐在窄长的桌子前,各吃各的酸菜牛肉面,少有的无话可说。

她一直看着几个穿迷彩服的军训新生手里拿着的香蕉冰棍,以为她想吃冰棍,掏出钱包正要给她买。

廖小雨砸吧砸吧嘴皮,仿佛看尽尘世繁华,无精打采搅动碗里的面,心灰意冷地说:“我不吃笨奶奶,越吃越笨。”廖小雨是南方土著,我不理解为什么把冰棍喊笨奶奶?

她冷不丁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医生坦白?”

这个话题像大□□的转盘,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我额角直冒冷汗,先说程禹衡最近工作忙,再口舌伶俐地换了个话题。

“系主任给我安排了实习,是某家传媒公司的调查项目,课题叫做《南城西式古宅的古往今来》,只等联系人发资料过来,我就要开展实地调查了。”

南大最近推行研究生学分制改革,无论文理科,都要以完成课题的形式,作为学分考核的评判标准。这场改革引起了不少腥风血雨,一心只想混个文凭的人,特别反感这种没事找事的学分制改革。我还挺喜欢的,不用天天听那些重复了又重复的烦闷内容,而且不用常常待在宿舍发霉,可以借机在外头跑。

以前在学校待总有廖小雨这个大闲人陪,可是最近廖小雨也忙起来了,常常去地理勘测学院找熟人。我疑惑那熟人是谁,有回偷偷跟去,一见那人满脸胡渣,我三观尽碎,逃也似的走了。她重口味,我不是不能理解,她本人就长了一副吃野味的模样。

这个课题,难度不小。我调查的古宅,兴建于民国,听说因为复杂的继承纠纷案,时至今日仍查不到确权人。找不到屋主,就很难调查古宅的发展与变迁历史了。不过,有难度才有挑战,我不怕迎难而上。

可能话题转得过硬,廖小雨瞪起金鱼眼,我才想起上周末屁颠屁颠出城见程禹衡,爽了她的约。

我连忙认错,“我会尽快解决,但是程禹衡最近比较忙……”

“他哪天不忙?”廖小雨黑着脸反问。

我说:“可是感情这种事儿急不来的。要是把他逼急了,跟我断绝关系,我可怎么办……”

廖小雨冷笑,“靠,他都拒绝你了,你还想谈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监护人啊。我跟你说过的。”我不想她深究下去,蒙着头皮说道:“好吧,我这就去表白。反正我要是跟他闹掰了,下半辈子就缠着你,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廖小雨露出鄙视的眼神,给了我一个爆栗,“你没身家没背景,没读过本科,连跳级考研都敢,怎么就把医生捧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小心供奉呢?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买个礼物,都犹豫好几天,甚至考虑大半年。没有他,你的世界就转不过来了吗?”

“医院一抓一大把年轻小护士,个个都盯着年轻有为的主任医生下手,如果你不珍惜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你下回翻他手机看到的内容,就不仅仅是约吃饭和表白了。如果他正经谈对象了,你还能赖死不走吗?我劝你不要活得这么不要脸。反正迟早都要走,现在走潇洒多了。”

说完,她又去找熟人。

远处教学楼传来上课铃响,学生冲出便利店,往教学楼奔去。不到两分钟,就餐区只剩我一人。

灰蒙蒙的玻璃,映出一双通红的眼。

廖小雨说出了我最怕发生的事。这五年里,我每天都在担忧,这段关系会在哪个时间点突然戛然而止。每回打扫他的书房,如果多了个别人送的小物件,我都会在房里哭好久。

怎样才能拉近我和他的关系,我真的苍白无力。我们无形中存在着很多共同遵守的规则,他避免与我亲近,谨慎与我接触,彼此恭敬得就像露丝西餐厅门口两个人偶雕塑,保持距离,互不打扰,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打从我上学之后,我只在周末回去,而他在医院有好几处床铺,往往在哪处工作就睡哪儿。这么说来,人偶雕塑比我们的关系还要好,至少它们能经常看见对方。

原本在我的设想里,他生日那晚最大的礼物是我自己。

虽然廖小雨说我有几分姿色,但是这种不偏不倚的外貌,街上一捡一大堆。年龄是天底下最磨不平的褶皱,我这种年纪,没有矫情的资本。

而医院每年都有一大批规培医生和实习护士,附属大学又紧挨门诊部大楼,程禹衡虽然只带博士生,但也频繁进出学校,总会遇见层出不穷的年轻面孔。

程禹衡高大英俊,备受医院领导青睐,从前就听护士长说院办高层有意栽培他做接班人,前途一片光明。

相比之下,我一无是处。

每每想到程禹衡成为别人的附属品,我就难过得窒息。

我擦干眼泪,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公寓,直接奔向我的房间,翻箱倒柜寻找那条被廖小雨怂恿买下来的情趣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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