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的梦越来越多，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记忆碎片。每每从梦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全身大汗淋漓，幸好程禹衡不在身边。

他的房间就在旁边。他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严格遵守婚前不发生性行为。

我渐渐习惯伦敦的生活，只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与廖小雨聊天，听她吐槽南大各种奇葩事。偶尔她会说自己的事，也许因为隔着网络这堵墙，彼此没什么好遮掩的，说话更直接，坦诚了很多。

我坐在泳池边的躺椅，用手机扫了遍池内各种肌肉男，问她满意不。

“看得着，摸不着，有什么用？”廖小雨倒头躺上床，眯了眯眼说：“我发现两个秘密。”

“什么？！”我打了鸡血似的，急忙塞好耳机。

廖小雨翘起二郎腿说：“我上回在露丝西餐厅落下耳环，他们找到了，通知我去拿。没想到拿耳环那天他们老板也在，你猜老板是谁？绝对猜不到，竟然是慕林洲。我还当场社死，碰上他和未婚妻解除婚约那刻，还得到露丝西餐厅的长期饭票。”

“长期饭票？让你免费吃饭吗？”我抿唇浅笑，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廖小雨嘴角往下撇，说：“他未婚妻泼辣任性，哪有我掺和的份儿。听说当初订婚是双方长辈定的，各自都有喜欢的人，当年被硬生生拆散了，闹得很不愉快，订婚后感情也不见得能增长，又长期异地，隔阂越来越大，不取消婚事才怪呢。”

“电视九点档，豪门恩怨多。”我笑着说。

廖小雨皱眉道：“听说慕林洲的女朋友，被未婚妻往死里弄，最后给逼疯了。慕林洲记恨到现在，对未婚妻恨之入骨，每回两人吵架几乎都在吵这件事，经理说，这是他见过很多吵得不可开交的大场面得出的核心梗。”

我脑海突然闪过元旦前夜他说的那句话——“是我对不起你，没办法保护你。”

双腿忽然被拉了一把，扑通一声，我就掉进水里了。池子里的水扑打着两边耳膜，强势钻入鼻孔里，难受得没法呼吸。

我紧闭双眼，两手拼命扑腾，程禹衡及时伸出手，将我的身体微微托出水面，我才总算擦掉挂满双眼的水珠，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再看一眼手机，黑屏了，进水了。

束着我腰身的男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从前他忙得不可开交，我总是盼着他能放弃整个世界，只围绕我来转。可是现在，我特别后悔，原来工作狂，不工作的时候，会变着花样折磨人。

他每天都给自己安排满满当当的运动行程，早上游泳，中午爬山，晚上去运动俱乐部打各种球，还每次都要拉上我作陪，最可恶的是，他明知道我不会游泳，经常推我进池子里，在我面前摆弄他的泳姿，美其名为教我游泳。

“程医生，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死。”我气得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明明知道我在跟廖小雨聊天，还来搞破坏！

他笑着哄道：“有我在，你会很安全。”水下，那双不老实的手，绕到我身体后面。

眼下满池子都是人，我躲躲闪闪，将他的手捞出来，禁锢着，说：“我不学了，反正叔叔和阿姨会游泳，如果我掉进水里，你不需要救他们，救我就够了。”说罢，我握着湿漉漉的手机，两手按在边沿撑起身体，要爬上去。

程禹衡两手环住我的腰部，将我放回水里，还把我搂得透不过气来，一脸坏笑说：“不行，我享受教你的每分每秒。”

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教我学游泳！我有几回跟廖小雨说，程禹衡总是要教我学很多他擅长的运动，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廖小雨提出一个特别值得探讨的问题。

我想起来了，紧紧盯着程禹衡的脸，认真而严肃地问：“程医生，你是忠诚的基督教徒，请问你什么时候变成男人的？”

程禹衡往水里沉了沉脑袋，猛地冒出来，靠到我的胸前，我连忙交叉抱胸挡在前面，他眼神带着揶揄的笑，说：“想知道？”

“嗯。”不仅廖小雨好奇，我也好奇，我说：“请你坦白从宽，你说过，彼此不能有秘密。”

他说：“你想听什么答案？”

我目光坚定地说：“我要听事实！”

他迟疑着，我不依不饶：“快说！”

他仰头望着蓝天，垂眸盯着我，问：“就为了满足廖小雨的好奇心？”

我眼角挑了挑，撅起嘴皮说：“跟廖小雨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想了解你。”

他想了想，说：“我离过婚。”

我心里松了口气，假装惊讶又生气：“原来你结过婚！”

他轻轻拨开我额前湿哒哒的刘海，极尽温柔地说：“没有告诉你不是要隐瞒什么，因为那是一次不值得记住的冲动，而且我跟她没有发生任何亲密的接触。过去的都不重要了，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心理医生说话，总是能说到人的心坎里去。

我特别感动，记住了：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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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结婚，事情堆在一起。最糟糕的是，我走遍伦敦街头的手机维修店，依然救不了进水的手机。虽然程禹衡给我买了新手机，但是旧手机的数据没有备份，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失了。

程禹衡看我垂头丧气，问：“是什么东西需要保存。”

伦敦整宿整宿都在小雨，天空总是灰霾没有阳光，我烦闷地靠在窗边，说：“算了，丢了就算了吧，不要再提起了。对了，小雨能收到婚礼邀请帖吗？”

程禹衡虽然不矮，被陈列的婚纱藏得不见身影，好半天才听到他的回答：“能。”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又问：“我们系主任呢？”

“能。”

“还有谁会收到？”我在想。

他提着几件婚纱，向我走来，喃喃地说：“你认识的不就这两个人吗？”

我笑了笑，确实如此。但是我想起梁莉了，她应该是我以前非常重要的朋友，像廖小雨一样的知己好友。

程禹衡将一件件婚纱往我身上比对。

这已经是第24家婚纱店了。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今天是24号，他从1号开始带我走婚纱店挑款式。我头几次进婚纱店，激动地抱着婚纱，还下了豪言壮志：“真想把这里的婚纱都试一遍！”

程禹衡牢牢记住我这句话，将我推进更衣间，一件件给我递进去，最后我真的全部都套一遍。你们能想象出来吗？更衣间的帘子一拉，金发美女那双手，有多粗鲁，那翻白的碧眼，有多惊悚。

后来我再也提不起一丝激情。

就像现在，程禹衡挑了六套婚纱让我试穿，我穿了个遍，他都不满意，又挑了几套给我试。

我看着身上雪白的婚纱，有种看到霸屏女明星，忍不住转台的冲动。虽说理想总是丰满的，但是我没有金毛高挑丰腴的身材，无论穿哪一件，总会有点缺点。

我远远喊住程禹衡，说：“能不能试完这几件就算了？我累了。”

他蹙眉问：“有挑中的吗？”

我掀开眼皮，随手点了一件。

他突然就不高兴了，放下手上的婚纱，与店员道别。

我拎起长柄伞，跑出去追他，“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我们再挑挑看？”

程禹衡不理我，径直往前走，我在他身后追得急，急忙说：“我现在想想，其实刚才那件也不是那么完美。我们明天去另外一家看看吧？”

“程医生，等等我，我跟不上……走这么快，我会摔倒的。”

他依然不理我，脚步没半点放慢。

我泄气了，喊到：“你干什么，不结婚了吗？”

他停下来，转身看我，我看到雨伞下那张阴郁的脸，想到他的苦心，心里一阵内疚。

鹅毛一样的雨，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沾到我的脸上。伦敦这种地方，就像廖小雨说的，不是我们这种住惯南方的人住得惯的。

我回到程家的独栋别墅，爬楼上收拾行李，程妈妈问我怎么了，我抿了抿唇，轻描淡写地说：“我有点事需要回国一趟。”

程妈妈表情微楞，没有多问，在一旁帮我打包了好多吃的东西，对我说：“飞机餐没有营养，还不如吃点小零食打发时间。”

我很感谢她的好意，但是我只打算托一个行李箱回去，装不下这么多吃的，我有点惭愧地说：“妈，飞行时长不过十来个小时，还要用大半时间睡觉。这么多，吃不完。”

她听我还是喊她妈，突然眼眶通红，攥着纸巾抹着泪说：“回来那趟也要吃，多装点吧。”

回来那趟？我自己都不确定踏出这个门还能不能再回来。

她见我不说话，抱住我，“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婚姻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性格和习惯都要磨合，吵架是少不了的，我年轻时，每回和他爸爸吵架，就爱收拾行李，可是每次到了酒店，我就后悔了。我盼着他来找我，可他也生气，也会盼着我去找他。有时候，我一旦想到枕边人不再是他，我就觉得人生暗无天日，明天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谢谢……”我默默点头，茫然地提起行李箱下楼。

程妈妈送我出门，我不舍地回抱她。想起她这段时间给予我母爱般的关怀，我就挪不开脚了。

她握住我的手说：“去去就回来，就当出去住几天酒店，妈会让他接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