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逐渐迈入十二月的仲冬，海城地理位置靠南，空气里渗带南方熟悉的湿冷。
这天正是举行运动会的日子。晨雾未散，碧海一中所有年级所有班排着队伍，整齐划一地往操场集合。大部分学生都换上了保暖的冬季校服，乍眼看过去，就是深灰色的乌泱泱一片。
运动鞋底碾过梧桐枯叶，发出酥脆的断裂声，林越江缀在队伍最后打着哈欠，身形摇摇晃晃，被并列站在旁边的谢译伸手扶稳。
“这么困，没睡好吗？”谢译失笑着问。
“……有点。”
“昨晚干什么去了？”
林越江原本在揉眼眶，一听到这突然僵住，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谢译走得太近的缘故，昨晚他似乎做了一个有关对方的梦。
他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陷入浅眠，眼前就浮现出熟悉的面庞。
明明顶着谢译的样子，却做着谢译不会做的事。
从背后亲昵地拥抱住他，在他耳畔低声呢喃，手无声而不断地往下伸，直到接触到Omega用来获得快乐的地方，打圈、抚摸、探入，最后在他耳边模糊地笑了一声，沙哑着嗓音说：“这么快就好了？真可爱……”
真可爱。
余音在耳边久久不散。
林越江：……草。
他都快忘了，偏偏谢译一跟他说话，又让他想起来。
这算春梦吗，算吗？我居然对着一个Alpha做春梦？！
一行行“俺不中了”在林越江内心弹幕划过。
眼见着林越江扶额，一副很不能接受的样子，谢译不明所以：“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靠一会儿？”
然而林越江并没有听谢译说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好像是从上礼拜开始的。
上礼拜金敏敏刚和他男友分手。金敏敏是有男朋友的，年龄比她大两岁，也在海城念大学。
这男的劈腿他们学校的女生被金敏敏抓包不承认，反倒过来挑金敏敏的毛病：“你管住你这张嘴别到处瞎讲！老子分明是不喜欢你想和你分手了再和别人好上的。你要是问为什么突然和你分手那不是显而易见？打开原相机看看你脸上的痘痘，带出去我都嫌丢人！”
这男的应该一直都是这样说话，金敏敏隐忍着不吭声，但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清晰打转。
因为真心喜欢，她一直忍受着对方话里的鄙夷和贬低；
因为对待这一段感情的她足够认真，才会把对方叫出来对质。
结果却只换来对方的恶语相向。
男人点燃一根烟，边骂：“妈的，实话告诉你，看在你是Omega比较稀有的份上和你玩玩而已，几个月的感情，还当真了？早知道Omega这么爱哭哭啼啼，老子就该早点分手。”
林越江正好路过，就听到这么句话，太阳穴狠狠一抽，走上前说：“哟，这哪来的极品生物，长的跟基因突变似的，山海经都得给你单开一页。”
金敏敏转向他，泪眼婆娑。男人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我和我女朋友说话有你什么事？！”
林越江：“女朋友？哦你的意思是，你都跟她分手了还占着男朋友的名分是吧？你脸皮是参与了地球板块运动吗，比特么地壳还厚呐！”
林越江边嘲讽边笑，啪啪鼓了两下掌。
男人被怼得勃然大怒：“你有病啊！你谁啊？！”
“她朋友。”林越江个子和男人差不多，气场却截然不同。他两手插在裤袋里，下巴微微昂起，几乎是把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把感情当回事的沙雕，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金敏敏碰到你这种人真是晦气。”
男人一时拿捏不准他是否是Alpha，但也没什么关系，自己是Beta，信息素威压对自己不起作用。
一个毛没长齐的高中学生罢了，还敢和他叫嚣？
“傻逼。”
林越江：“你再骂一遍试试。”
“傻逼！”
林越江：“比狗还听话呢。”
男人闻言立马炸了，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步往前，冲上去就要给林越江一拳，被反扣住拳头。
论动手，林越江还没输过。
朝着男人咧嘴一笑：“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男人一顿，林越江已经贴脸冲了上来。
男人还没来得及露出恐惧神色，被一记下勾拳打得下巴近乎整个麻痹，又酸又痛，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卧槽，你……”
话都说不出完整一句，林越江又一巴掌挥下来，一边揍人一边扭头问：“死渣男，嘴臭是吧？我给你打流油，你不溏心的吗，给你打得嘎嘎流油！金敏敏，告诉我你心疼吗？！”
揍得男人毫无半点反抗之力。金敏敏被这场面震惊得说不出话。
愣了下才回答道：“不，不……”
“操.你大爷，你给我等着，等老子回去喊人过来弄死你！”
男人狼狈地跑开，边跑边回头冲林越江放狠话，没注意撞上一人。
视线在对上谢译眼睛的瞬间，男人浑身一个激灵，骂骂咧咧的话全都堵回了嗓子眼。
谢译瞳色泼墨的黑，冷然盯着他。
男人被盯得头皮发麻，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被揍得青紫的嘴角猛烈颤抖也吐不出一个字，逃也似的跑了。
他们这一架发生在放学回去的路上，四周不少路人用不太赞同的目光看向林越江，似乎都觉得他动手的行为不对。
林越江：“是他先动手的哟。”
“那也不能够追着人打啊。换成狗咬你一口，你难道也要咬回去吗？那人嘴巴被你打歪了，回头计较起来还要管你讨医药费，你能捞到什么便宜呀？”
当然是咬回去啊。
林越江心底这么想着，却没吭声。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懒得再和这位路人计较。
反正只要动起手，有错误的永远是占了在这场架中上风的人。打架不好，动手不好，类似的话他听了很多遍，早就习惯——
“那种人不打，难道留着过年？”谢译冷不丁出声。
他眉目冷淡如霜，站到林越江身旁，垂下眼睑冷淡地注视这名路人：“本来不太好的心情因为揍了这人变得畅快，这便宜就算捞到了。”
“至于医药费，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该关心的事。”
潜台词就是，和你无关的事别管。
路人尴尬笑笑，悻悻然走了。
谢译回头，就对上林越江复杂又一言难尽的眼神：“你刚才是在帮我说话？”
有点难以置信的语气让谢译微顿，歪了歪脑袋：“不然呢，还可以怎么理解？”
林越江直白道：“我还以为你会用教育的口吻，让我忍着点脾气。”
谢译：“不忍也可以。”
“……”仿佛骤然失了声，林越江唇瓣抿起。
从小到大，林越江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让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遇事忍着点，有话和人好好沟通，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很少听到有谁说，不忍也可以。
……
这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但是自从那天之后，林越江每回只要和谢译对视长达十秒以上，内心就滋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氛围笼罩着他俩。
好比现在，林越江根本没办法去看谢译的眼睛，一看就容易想起昨晚做过的梦。
“理理我，林越江。”谢译垂下的视线落向少年侧脸，轻柔的嗓音缓缓说，“真不舒服？那一会儿运动会你别上场了。”
“没不舒服，咳……我就是昨晚打游戏打得有点晚，没睡好而已！”
说话时，林越江眼神还在闪躲，Alpha指尖的温度从被扶住的手腕上传来。少年被发丝藏在下面的耳根染上一抹薄红。
谢译注意到他这副反常的模样，微感诧异地挑了挑眉。
“是么。”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林越江在害羞。
他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谢译弯眼，被风送来的轻笑声混着白雾：“可不要逞强啊。”
排在队伍前方的夏霖回头找寻林越江身影，不曾想却看见这一幕，心头莫名有点哽住，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字。
夏霖：[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收到夏霖消息的时候，林越江正在进行接力赛跑，他爆发力向来不错。即使前两位和别的班落后了一大截，也能慢慢追赶上去，将拉大的距离缩小。
最后一棒是谢译。林越江边跑，边伸手举起接力棒。谢译朝后伸手，接过的一瞬间林越江喝道：“跑！”
他撑着膝盖，脱口而出：“力挽狂澜就看你了啊谢译！”
操场中央的观众席从刚才起便激动疯了。
“谢学神加油！冲啊！！”
“林大佬太厉害了，前面落后体育班的那么多，现在直接追平了！不愧一中最顶Omega！！”
“刚才那一幕有谁拍照了？！啊啊啊校草校霸太有CP感了！！！”
“我靠，谢译真牛逼。”薛橙走过来搭林越江肩，“体育班那哥们从小学起就念的体校，田径方面可以说是专业的，谢译居然都能和他跑个不相上下。”
林越江哼笑一声：“什么不相上下，看好了，谢译必赢。”
“你对他那么有信心？”薛橙，“……为啥啊？”
“还能为啥？你不都说了，因为他牛逼啊。”
观众席那边不断响起激励口号，林越江趁着谢译回头，不经意与他对上目光的瞬间，突然想到一句，没忍住噗嗤一声，两手放在脸旁作喇叭状：“红豆生南国，谢译是男模！我要赢给我赢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