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中作梗?
乐庭长分析,刘福民是想借机敲诈勒索,从中捞好处。他劝王加根上刘福民家的门,破点儿费。
王加根死牛顶墙,一百个不愿意。之后,他又去找丁胜安。
丁胜安的分析与乐庭长差不多,建议他去送礼。
“凭什么?”王加根把脑袋一扬,“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个人的事情花一分钱!”
丁胜安笑了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现在都是这个样子,不花钱是不可能把事情办成的。”
“那就不办呗!在牌坊中学教书又饿不死人。”
春节临近,白素珍接连写来两封信,邀请加根一家三口去保定过年。王厚义也托人写来一封信,同样叫他们到汉江农场过年。还有白大货来信,说春节过后准备送千秋到牌坊中学读书,叫王加根提前给学校领导打声招呼,安排一下插班及学籍档案的事情。
除了这些亲人的信件,他还收到了地区文联寄来了“获奖通知书”和荣誉证书:他的小说《男人的眼泪》荣获一九八九年孝天地区文学创作一等奖。还有几封信,是热心读者梁雯写来的……
从收到梁雯的第一封信算起,他们的书信联系持续了大半年。在信中,梁雯对王加根无话不谈,包括她她的身世和家事。
梁雯的家在黄陂县农村。家里除父母亲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哥哥已结婚,和嫂子侄儿另立门户。弟弟妹妹都在上中学。
梁雯在信中说,与王加根通信,成了她大学生活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果长时间收不到王加根的来信,她就失魂落魄。听不进课,看不进书,学不进任何东西,连打排球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她性格本来比较开朗,活泼好动,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尤喜欢独处,经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步,或者坐在图书馆发呆,懒在宿舍胡思乱想。
“我这是怎么了?”她在信中问,“难道这就是成长的烦恼?每一个人成年之后,都会变得这样多愁善感?王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还向王加根发出邀请,有机会来孝天城,就到地区师专去看她。
不过,王加根一次也没有赴约。
有时,他走到孝天师专大门口,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理智地离开。作为过来人,他知道梁雯正在经历情感危机,而且陷得比较深。梁雯寄给他的信笺上,时常可见斑斑泪痕,把字迹弄得模糊不清。这样的情形,只有在恋人之间才会发生。王加根因此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这种局面。
梁雯说,还有一学期就要毕业。关于毕业分配,她一直拿不定主意。由于中小学教师学历水平整体提高,师专毕业生分工大不如从前。能够留在城市里的很少,基本上都是分配到农村,而且多数在初中任教,进不了高中。如果她不提出申请,很有可能分回老家黄陂县。
这些情况王加根当然知道,也比较认同梁雯的观点。
实行中小学教师职称评定制度之后,学历真正在教师群体中热起来了。就拿他们牌坊中学来说吧!二十多个教师,除了门卫老宁和食堂的三个炊事员,几乎所有的教师都在想方设法奔文凭。要么上电大,要么读函授,要么搞进修,要么参加自学考试。王加根刚到牌坊中学时,同事中没有大学毕业生,而现在,已经分配来了四个师专毕业生。
本科教高中、大专教初中、中专教小学的格局正在逐步形成。梁雯对当前教育改革和未来形势发展的分析还是比较客观的。像她这样的师专毕业生,将来未必能够留在城市,也不一定能够教上高中。可是对于毕业分配,王加根又能够给她提出什么建议呢?
很明显,梁雯是在试探他。这姑娘很有可能想到牌坊乡工作,就委婉地征求他的意见。
王加根当然不能眼看着这个头脑发热的女大学生自毁前程。他现身说法,把自己在牌坊中学工作的经历和困惑,以及一次次调动失败所受的打击讲给她听,让她做出明智的选择。
这封信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耽搁了好些时日。
转眼就到了元旦。放假的前一天,牌坊中学组织全体教职工及其家属吃团年饭。
初三(2)班教室改成了临时宴会厅。两张课桌一并,铺上塑料餐布,再围上四条板凳,就算一桌宴席。教室里一共摆了六桌。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教职工家属陆陆续续到来。有的在宿舍里休息,有的在操场上转悠,都在等待着那个喜气洋洋时刻。
王加根回家脱下满是粉笔灰的外套,换上黑色新呢服。方红梅拉着女儿洗了手脸,又细心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正当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梁雯。
王加根先是一怔,显得有点儿慌乱。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露出满脸笑容,对客人表示欢迎,又吃力地向老婆作了介绍。
方红梅大度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梁雯肩上挂着小□□,手里拎着个纸盒子,莞尔一笑,抬手把纸盒子递给王加根:“王老师生日快乐!”
生日?加根的生日不是今天呀。如果算农历,是冬月二十八,已经过了四天;如果算公历,是元月一日,还差两天。
“我们学校今天放假,就过来看看你们一家子。提前订做了一个蛋糕,为王老师祝寿。”梁雯娓娓道来,显得非常认真和慎重。
“谢谢!谢谢!”王加根接过蛋糕,放在客厅的小桌子上,“我们正准备去吃年饭,学校教职工聚餐。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梁雯有点儿犹豫,抬眼望了望女主人。
“一起去吧!那么多人,加一双筷子而已。”方红梅表示赞成。
梁雯于是抱起欣欣,随加根夫妇一起前往初三(2)班教室。
路上,她显得很大方,无拘无束,时不时用疑惑的目光,瞄一瞄女主人。入席就座时,她选择在方红梅母女之间。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怕任何人的直视,也不像第一次来牌坊中学时那么拘谨,见到生人不再感到难为情……
团年饭散席后,梁雯留在牌坊中学没走。她先是到后院子,帮王老师浇菜地,扯菜、拣菜、洗菜。接着帮方红梅涮衣服,后来又带着欣欣到操场上玩皮球,去学校办公室里看电视。
女大学生梁雯的突然出现,在牌坊中学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教师和家属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是加根家的什么人。她显然不是方红梅的妹妹——腊梅来过多次,大家都认识。未必是王加根的亲戚?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这女孩儿那么大方,无拘无束,坐过席吃过饭之后还不肯走,似乎与王加根特别熟,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家带着满腹狐疑相继离开,回家享受元旦假期了。校园里只剩下王加根一家三口和那个女大学生。
天黑下来了。
王加根开始做晚饭。因为中午吃得太饱,晚上没什么食欲。可家里来了客人,不做晚餐似乎又不太好,他有点儿纠结。
方红梅看了看客厅桌上的纸盒子,提议:“晚上就吃点儿蛋糕算了!免得又去开火。”
欣欣高兴得跳起来:“吃蛋糕!我要吃蛋糕!”
梁雯也表示赞成。她非常麻利地把纸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纸盘和塑料叉,又把蜡烛插在蛋糕上。
“有没有打火机?”
王加根忙不迭地到厨房里拿来一盒火柴。
梁雯划火柴点燃蜡烛,叫王加根许愿,然后带头唱起了《生日歌》。她先用中文唱,再用英文唱,唱得特别动情,眼眶里泪光点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方红梅和欣欣也附和着,一起唱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吹蜡烛,切蛋糕,吃蛋糕,显得其乐融融。
王加根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浪漫地过生日。
“我们同学过生日,都是这个样子!”梁雯显得非常骄傲。
“谢谢你!”方红梅对女大学生表示感谢。
晚上,梁雯在他们家留宿,睡在客厅后面夹层的小床上。
第二天早晨,天气突变,下起了瓢泼大雨。
早饭过后,雨依然下个不停,梁雯却坚持要走,收拾好东西,向王加根夫妇告辞。
“等雨停了再走吧!反正放假了,又不上课。”方红梅劝阻道。
梁雯背起她的小皮包,执意往大门外面走。
方红梅找出自己的雨靴,要梁雯换上,又拿起家里的雨伞,叫王加根把客人送到花园火车站。
王加根接过那把黑布面雨伞,犹豫片刻,又把伞递给梁雯。
他抱歉地说:“我昨天酒喝得太多,人不舒服,浑身酸软无力,没办法送你。你自己去火车站吧!伞和雨靴你可以放在市副食品批发公司,交给我小舅子。他叫方敬文。”
梁雯没有接雨伞,也没有换雨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她顶风冒雨,穿着那双半高跟黑皮鞋,一哧一滑地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目送梁雯远去的背影,王加根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依常理,他是应该去送送客人的。把梁雯送上车之后,他可以把伞和雨靴带回来——这很简单,也合情合理。可他却选择了逃避,以至于造成眼前这样的尴尬局面。
送走梁雯,方红梅一直面无表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这让王加根比较吃惊,同时,又有点儿失望。他原以为,老婆会醋性大发,大吵大闹,甚至寻死觅活。没想到,她竟然不在乎他与别的女孩子交往。是宽宏大量?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
随后几天,他私下里观察和揣摩,却没有找到答案。说实话,他大胆包天地与梁雯交往,多少有些报复的意思。
你方红梅不是看不上我么?你不是瞧不起我么?你不是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么?你不是遭贱我没有享受爱情的资本和条件么?我偏要让你看看,除了你方红梅,还有女大学生崇拜我!
现在,他又有点儿自责,觉得这些小把戏太小儿科、太孩子气。不论老婆发过什么样的牢骚,说得多么过分,他也不应该去计较,更不应该用荒唐的行为以牙还牙。她毕竟是你老婆啊!你怎么能够伤害最心爱的女人呢?更何况,她还是你孩子的母亲!
自那以后,王加根开始主动疏远梁雯。收到梁雯的来信,他不再回信,甚至懒得拆开来看。时间一长,梁雯也不再给他写信。
两人慢慢地就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