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竹在国外孤身一人，这两年也算不上特别好过。她生活本就节俭，但还是被国外高昂的物价所震撼，幸好她身上有不少积蓄，也会拿一些墨家和叶知新那里的接济，过的不算苦。

她花了一个星期来想通一些事情，比如自己的病，她有无数次轮回的意识，却没有那些记忆，这个病似在很早之前就淡了不少。

那无声的恐惧，就像是没有遇到依靠的飘摇不定，遇到了，就生根了。

她的那位，她至今想不起姓名的朋友，本来就有精神疾病，跳楼和校园暴力亦是她自杀的导向。

这么一想，温言真的骗了她不少次。

她不愿多想，休息一段时间后拿着当年的那个名片找到那个西班牙人，对方给了她一个机会，叶歆竹亦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成功入职。

国外的餐饮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合口味，尤其是和温言同居之后，胃口早被那个人给养刁了。

街上可见的中餐馆，一道简单的家常菜都像打翻了调料一般，口味乱七八糟。

而下厨耗时还费钱，叶歆竹自然只能为了省事而舍弃自己的食欲。

墨母有时候会带着墨时晏来这里看她，她住在距离公司挺近的一个小公寓里，空间不大，但这里很有温馨气息。

这边的习俗如此，家家户户门前都养了几盆花，叶歆竹不认得自己门前的这株品种，只是很严格地依着房东的嘱托给它们浇水。

叶歆竹和墨时晏还是那样，人前相敬如宾，人后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井水不犯河水。墨时晏不知系统，他实在耐不住家中压力，请求和叶歆竹形婚。

邻居家养了一只美短，神态样貌皆与叶小言的模样神似。它有时会闲散地兜到叶歆竹的家门前，在那一块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晒太阳。它并不拒绝叶歆竹的抚摸，反倒极为享受，乖顺地好像叶歆竹根本不是陌生人。

叶小言，好像也是上一轮回，温言养的猫，同一只，这回倒被她提前接回来了。

第一年春节，叶歆竹回林城过年，顺便办理毕业手续。C大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虽然叶歆竹的绯闻在几位主事人和江遥的策略下不攻自破，但导员很早就提醒她可能要被劝退的事情。

如今这么顺利的毕了业，很难说没有某人从中斡旋的成分。

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城市里，一份名校本科毕业证，相当于事业的敲门砖。如果没有，那搭进去的可能就是五年，十年，甚至更远才能达到的距离。

叶歆竹在国内待了三天，年初一的时候去了墨家，双方家长商量了婚礼事宜，只等墨时晏年纪到法定。

于是第二年，叶歆竹回国了。

她拒绝了墨家的邀约，以回调的缘由回国，在当地的分公司又一次做了空降的老总。

国内人口基数大，受众广，是个想要发展的公司都不会拒绝。只是本土化自然得本地人来做，支持她的那个外籍老板十分放心的把国内市场交给了她。

公司地址在阳城，离市中心比较远，离温言会比较远。叶歆竹潜意识里是不想见到她的，她怕自己心软，怕自己不够坚定，所以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她本想留在国内的。

舷窗外的风景随着变换，欧洲没什么山，越靠近，云层便越稀薄，青山越高耸。

一个人一辈子只会钟意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一个地方。叶歆竹去的时候孑然一身，转眼就是两年的蹉跎岁月，离开的时候也了无牵绊。

可近乡情怯，阳城，还是她难以忘怀的地方。

她走的时候没有删掉对方的任何联系方式，有时候心情不好，会把消息记录翻出来看看，看着上面日常而又平淡的交流，好像一晃就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后来把叶小言接回来，一点一点往那个简约风的房子里添置家具，渐渐地有了家的味道。

叶歆竹在下飞机之后，在外面停了很久。欧洲那边温和湿润，一年四季变化不多。阳城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转变都是突然的，尖锐的。

深秋的季节，风声吹得瑟瑟，将身上的异国气息都吹淡了不少。

墨时晏驱车接她回家，把人安置在一个刚打理好的房子里。叶歆竹睡了两天，终于把时差倒的差不多，但还是会在白天犯困。

国内生活节奏快，她才落地不久，公司里就收到了以此酒会邀约。她作为新任的话事人，自然要去跟各位本地的股东们打个招呼。两年前的印象要重新刷一次，她的不告而别，也注定了今晚得喝上不少赔罪的酒。

叶歆竹到的稍早，刚回国，身边还没配备助理，刚好离家近，她也没费心安排人。毕竟自己刚来，不好直接就这么拿腔拿调的抽别人的假期。

虽然有加班费。

国内形式变化不大，但臣文如今已经是站稳了脚跟，甚至占据了龙头的位置。温言不忘初心，还是尽心尽力的完善细节，市场口碑很好，加上温言本人的人品，合作基本不断。

叶歆竹首先想，她还是很优秀，没有自己，对方似乎过得也很好。

她本以为两年麻木的工作已经把她的记忆都淡化了，她也很克制的不去想，不去看，可一切计划被推翻，纵然你全无输棋，从无缺漏。

触动深层感情的翘板，只需要一个背影。

叶歆竹一直在喝着赔罪的酒，也接下了几位老总的邀约，算进自己的行程里，多了几次饭局。

交谈之中，周围人声蓦地嘈杂，人流往一处涌动过去，叶歆竹心不在焉地听着身边话题的中心转变，变成了年轻有为的总裁。

初入职场的科技新秀和眼光毒辣的领头羊。似乎是能够写进小说的cp人设。

叶歆竹在心中如此自嘲，还是用余光往那边看了一眼。

是一个很高挑的背影。

就那一眼，叶歆竹就能看出对方瘦了很多，那件衣服她们一起出席宴会的时候穿过，本来很合身，现在腰间却多了一条装饰的腰带，收腰的位置很明显被改过，收小了很多。

温言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具有风度，很松弛，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如初见。

她抬手举起酒杯，酒杯的玻璃带着另一个东西反射光芒。

温言的小指上套着一枚戒指。

叶歆竹对她的背影没有别的兴趣，她自认没有，但也清楚自己没有忘记。她们分手了，不是不喜欢了，是不能在一起了。

两年，还是太短了。

那背影映在视线里，跟过往重合。温言太宠她了，叶歆竹如是想，连对着她的表情都和别人不是同一套的。

叶歆竹心情郁闷，索性不再看她，专注地和眼前几位谈生意。

酒宴结束，时间已经不早，这边并不是市中心的喧嚣地区，没有夜市，只有不远处的酒店商标在发光，高楼大厦皆失色，少有的几个区域亮着微弱的光，其余皆是冰冷。

叶歆竹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谢绝了想要来送她的老总们。

她只是喝得有点晕了，稍微歇一会，等会就能自己走回去。

叶歆竹闭着眼，一层眼皮之上，仍是休息室顶灯的刺眼光线。兴许是看她在休息，不知道哪位走出去的人把顶灯关了，留下一盏小台灯。

叶歆竹茫然睁开眼，有些怨恨这台灯的柔和暖光，不刺眼，但扎心。

她想起温言家里那一盏了，也是这个颜色。温言给她的太多了，帮自己走出来的是她，留给自己美好回忆的是她，骗自己的是她，爱自己的也是她。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关怀。起码叶歆竹可以肯定自己不能，所以她不会想见到温言，她怕自己前功尽弃。

但是温言可能不这么想。酒店走廊的光太亮，温言的身影背着光，薄薄的一层打在身上。

她酷爱冷色调，以前叶歆竹觉得她孤高清冷，现在却显得她身影萧索。

温言压低脚步声迈进来，特意没有遮住台灯的光，担心吓到她。脚步声渐近，却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犹豫了好久，才靠近，叶歆竹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

没睁眼，猜不出温言的神色。

两年，温言都没再见过叶歆竹，两年之后的现在，温言该会是怎么样一个表情。

她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台灯的光不太亮，叶歆竹没忍住，眯着眼睁开了一道缝。

她看到温言伸出手，停在自己的脸边，浑身抖得厉害。

她哭了。

两侧的鼻翼抽动，克制着不发出一点声响，只有眼眶里的泪水在往下落，无声无息，震耳欲聋。

温言马上又要抽回，叶歆竹忙伸手扣住她，用力把人拽到身前。

算了，既然没有办法，那不如认输呢。说来说去，不就是自己会死吗。

叶歆竹看着温言攥紧的拳，远远看着没有实感，温言的手腕都细了一圈，脸上血色淡薄，看着像身体不太好。

小指上的素戒又刺了她一眼。

叶歆竹中指上的那一枚，也被温言盯着看了很久。

温言突然释然一般笑出来，脸上的肌肉一挤，一滴眼泪又落下来。

“你瘦了好多。”

温言感受到叶歆竹收了力气，抚上对方的下颌，好像在那里多摸几圈，就能让叶歆竹脸上的肉长回来一样。

国外的饭菜太难吃了，温言，我到底是想你了，还是想你做的饭了。

拿捏一个人需要先抓住她的胃，实在没错，叶歆竹到现在也没能忘记那一碗海鲜粥的味道。

她尝过，但是当时发烧，没尝出味道。

叶歆竹妥协，放松了身体，弓起的脊背瘫下去。

“小温总，要不要和我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