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店建在威州最贵的地皮,一线海景,浴室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太平洋。
夜晚的海和天是分不清的,漆黑一片,散布的点点亮光,不知是远航的油轮,还是天上的繁星。
圆形的双人按摩浴缸腾着热气,两人坦诚相对。
在水的浮力下,陶也有些坐不稳,有些狼狈地摆弄着自己大半个不受控的身体。
他一手抓着浴缸壁控制身体,一手托着左小腿想往前甩伸直,没想到用力过猛,把自己给拽翻了。
眼看着陶也要喝到洗澡水了,黄朗赶紧一捞,把人扶正了。
“哎好险,差点淹死。”陶也演出一副惊魂未定到可怜样,装得很刻意,靠在黄朗肩上喘气。
“少骗我,你堂堂一名国家健将级游泳运动员,能淹着你?”面对陶也同学表演痕迹如此明显的时候,黄朗同学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错,不是一名,”陶也笑笑,“准确说应该是二分之一名......哦不对,是三分之一。”
黄朗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陶也又在讲地狱笑话。
“不好笑。”他垮着个脸,翘起嘴巴向陶也表示不满,心疼了。
“那下次不说了。”陶也吧唧在他脸上亲上一口表示安慰,笑眯眯的,下次可就是下次的事情了,谁知道呢。
“以前没觉得你嘴这么毒,挺温柔一人怎么成这样了,”黄朗起身帮他摆正了腿,小声嘀咕,“小嘴淬了毒似的。”
陶也抬头笑笑,默默来了句:“亲你亲的呗。”
黄朗还“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暗讽他呢!
“好啊,在外面伪装得多好一人,回家就这么对我是吧?小心点啊陶经理,改天我给你曝光出去!”黄朗哼哼道,瞪他。
“好啊。”陶也笑着看他,湿漉漉的手亲昵地抓抓他的头发。
水浸湿黄朗的发梢,顺着头皮,流到脸颊,再到下巴、胸口,一缕一缕,带着陶也的温度,敏感地游走在他的身体上。
浴缸实在太小了,两个1.8+的人挤在一起,几乎没一点空隙,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都紧密地触碰着彼此。
黄朗能清晰地看见陶也,现在的他是不一样的。
不是启动会那个冷静严谨的会计师代表,不是办公室里温和有礼却疏离的陶经理,是独属于他,是他的也哥。
陶也的睫毛沾了水,显得更加浓密,眼神氤氲,好像一潭春水,勾得人恨不得溺死在其中。
黄朗的心都跟着打颤,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的所有反应都被尽收眼底,陶也突然笑笑,伸出食指抵住他滑动的喉结,直白地揉捏他的欲望。
瞬间,一阵酥麻从内到外,直击黄朗最深处。
“也哥......求你......”他声音都是抖的,身体和嘴上一样,很诚实地作出了反应。
“嗯?”陶也的语调温和又带着点玩味,一把搂住黄朗的腰,借助水的浮力,亦或是黄朗自己的动力,很有默契地形成了两人常用的姿势,他故意慢慢说,“求我什么?”
面对着面,一个坐着,一个趴跪着,两人间不再有半点余量。
是到底的。
是交融得连脉搏都同频跳动的。
......
凌晨一点,两人结束了酣畅淋漓的久战。
陶也裹着浴巾往轮椅里一甩,终于开始回手机里堆积了一晚的信息。
他的身体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下垂的脚尖往下流。
陶也忙得顾不上,头也不抬噼里啪啦往手机里打字。
这么坐着哪行啊,一会就得感冒。
但黄朗知道他真的很忙,不去打搅他。
就浴缸边上一坐,托起陶也那面条似的软晃晃的双腿,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干毛巾擦拭。
黄朗的视线跟着毛巾,走过他的双腿,看得越久,看得越细,就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陶也这三年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双脚哪像是被悉心护理过的样子,双足下垂得不像样,已经和小腿连成一条直线,五根脚趾从脚面几乎看不见,全扣在肿胀的脚底,脚后跟也快萎缩得消失了......
乍一看哪看得出脚的模样,就是腿下吊着两肿乎乎的肉团。
别说复健、按摩,但凡陶也按时绑足托,也不至于三年时间就让自己的腿变成这样。
但黄朗牵过他的手,他知道,不是陶也不想,而是他没办法。
那并不算灵活的十根手指,每一处关节,都长满厚厚的老茧。
他要不停地做,要比所有人都更卖力,才能吃上饱饭。
三年间陶也按了无数双脚,却忘了自己也有一双脚。
黄朗想,陶也用三分之一的身体拖着残躯活着,活得那么艰难,而自己那时却在大学的球场肆意奔跑,挥洒汗水,享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新人生。
黄朗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朗子?”陶也轻声喊他,敏锐地察觉到黄朗情绪的异常。
“也哥,听说三院的康复科挺不错的......咱要不去试试吧?”黄朗低着头说道,他边说边小心翼翼捋直陶也蜷缩的脚趾,忙着擦干指缝间的水。
其实黄朗是心里有亏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不了的,”陶也的眼睛聚焦在自己的双脚上,难掩遗憾,却还是笑了笑说,“就这样吧,我知足了。”
“好不了也没关系的,”黄朗缓缓道,擦干水,替他套上柔软的珊瑚绒袜子,“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舒服点......哪怕是手能再多使一点劲,你转移时能少摔点,想喝水就能拧开瓶盖,想拉什么曲子就能拉什么曲子......”
陶也听他这么讲就明白了,黄朗又陷入某种情绪的漩涡,温柔地打断:“来,过来抱会。”
黄朗听话地坐在他腿上,趴在陶也肩头,没说话。
陶也轻轻摸着他的背,他能感受到黄朗的失落,努力回想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到底是怎么了呢?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一会怎么难过成这样了?是自己的腿吗?可黄朗这天天见早看习惯了吧......不应该啊?
“在心疼我?”陶也开口问道,两人安静地拥抱着。
“不全是。”黄朗的回答很简洁,绕开了直白的答案。
“还有什么呢?让我猜猜......”陶也拉长了尾音,用独属于黄朗耳畔低沉又温和的声音哄他。
“是惋惜?如果我能站起来,一定比现在帅得多,”陶也开玩笑道,“你往哪一带都倍儿有面。”
“少自恋了。”黄朗声音闷闷的,嘴还是很硬,一点撬不开。
“那就是自责。”陶也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话里没有一点掩饰,就这样剖开,赤裸裸地摆在两人面前。
他的声音在黄朗胸腔共鸣,一字一句,震动着、回荡着。
黄朗愣住了。
“对吗?回答我?”陶也抱得用力,把两人的每一次呼吸都紧紧捆绑在一起。
温柔和强势都是陶也的底色,逃避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选项中。
“是。”黄朗终于松口了,长长叹气,“我始终忘不了那三年......如果我早一点找到你,你就能少遭点罪,哪怕再早那么一点点......可能你就......你就不会摔那一跤......”
“不是的,”陶也的声音很清晰,告诉他,“黄朗,你听好了。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我不想你背着我向前走。”
“我一路走来失去了很多......亲情、健康、尊严......”陶也苦笑着自白道,他顿了顿说,“但我始终没有丢掉自己的原则,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不后悔。”
“上天发给我一副烂牌,但我把它打得最好,人生无悔,又何尝不是属于我的好牌?”陶也笑眼盈盈,双手捧住黄朗的脸蛋。
“向前走,你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千万不要为往事难过。”陶也亲吻他泛红的眼眶,真切道,“但请永远记住,Never say n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