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也的工作手机是不关机的，保持24小时联系畅通。

天还没亮全的时候，一通电话把两人吵醒。

陶也还保持着半夜三点翻身后，侧卧的姿势，背后垫着支撑的靠枕。

他大半个身体动不了，只能伸手往后捞手机，来回地摸。

“我来。”黄朗刚醒声音哑哑的，还带着昨天哭过的鼻音，他定睛一看屏幕，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杨哲仁。”

陶也一听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个点合伙人打电话来，能有什么好事。

按通电话前的0.5秒，陶也已经在脑子里把近段时间项目上的大小事都在脑子里跑了一遍，以防被问个措手不及。

黄朗头是埋在陶也怀里睡的，能感觉他胸腔一阵猛烈的撞击，心率瞬间飙到100+，堪比法拉利百公里加速。

“杨总，我是陶也。”他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声音听不出一丝倦意，凌晨五点清醒得像中午12点。

怎么了？黄朗跟着担心，爬起身下床开灯。

房间亮起来后，黄朗回头看见陶也陷在那团羽绒被里，神色不太好看：“2号凌晨1点那版是最终版。”

电话那头继续说着，陶也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他一刻都等不了，必须马上证实这件事。

陶也一手拿电话，小臂蹭着一点点爬，他急着坐起，床单都搓起褶子了，但胸口往下的身体就像断开一样，纹丝不动瘫在床上。

“不好意思，杨总。我们有复核的。”陶也的上身转正了，下半身还保持着侧躺的姿态。

他起来得实在太费力，额头已附着一层薄汗，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身体的不适，继续冷静道：“当晚8点40实习生上交第一版，9点卿月复核完第一版。为保证数据准确性，她抽选第三环节重新计算，11点20完成计算，复核无误形成第二版。上交给我后，我全环节重算一遍，数据一致，12点55完成第三轮复核。”

此刻的陶也看不到任何文件，仅凭着自己的记忆，就准确报出每个节点。

他的大脑总是全天候待机状态，无论此刻是在睡觉、吃饭还是□□，下一秒直接冷启动转速拉满，瞬间能接上工作状态。

不用陶也开口，黄朗默默去客厅给他拿来笔记本电脑，替他摆正两条别扭的腿，把需要的东西都放他面前。

陶也的腿没知觉，黄朗怕电脑发热烫着，还特意在腿上垫了个枕头。

黄朗按下开机键，电脑弹出锁屏密码界面。

这是陶也公司的电脑，他俩工作上向来不越界，公私分明，黄朗从来没碰过。

黄朗把电脑往陶也面前一推，老老实实用手挡住眼睛，比口型道：

「密码」

陶也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拉开黄朗的手，意思是没关系的，自己相信他。

黄朗点点头，比口型道：

「多少？我帮你输。」

陶也用手指了指他。

黄朗愣住，纳闷，自己哪知道啊？这不是他公司电脑吗？

都是it那边设好的吧？

难道是......生日？

我的生日？

他有点不敢相信，试着输入，按下回车。

电脑桌面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面前。

好家伙！还真是。

实不相瞒，黄朗多少有些暗爽，没想到也哥平常工作起来冷酷严谨到无情，但私下悄悄把他的生日设成公司电脑的密码。

“好的，杨总，我看到了。坏账迁徙率吗？有的，搭了一个预期信用损失的模型，前瞻性调整我放在第一张表了，主要考虑到东南亚那边的市场环境，还有华南地区的客户......”

陶也接过笔记本，双击鼠标，熟练地打开Excel。

黄朗知道陶也今晚是睡不了的了，便不打扰他，默默抱着枕头去了客厅，带上房门。

陶也本想拉住黄朗，应该自己去客厅工作，把卧室留给他睡觉的。

可陶也腿动不了，整个人陷在床里，电话那头杨哲仁又在夺命连环问，实在腾不出嘴来。

「我出去，你回来睡」

陶也用电脑给他发了条微信。

「不用，也哥，我哪都能睡，你忙你的」

黄朗给他回道。

陶也身体本就不方便，平常转移都费劲。

大半夜的被喊醒加班，黄朗就够心疼的了，哪舍得再折腾他。

黄朗侧躺在沙发上，像虾米一样蜷着，望着卧室半掩的门。

里面透着暖黄的光，键盘敲击声，还有陶也压低了的说话声......

他的语调柔和，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黄朗听着听着，眼皮渐渐合上，内心的担心不知不觉被抚平了，他相信陶也能解决一切......

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只要有也哥在，就不算糟糕。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

经历了一夜惊涛骇浪，黎明前海面有归于平静，大雾笼罩着，远远的好像出现了一抹亮色。

沙发太软了没有支撑力，黄朗活动活动酸痛的四肢，伸了个懒腰。

卧室的门还开着，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

黄朗暗暗叹气，陶也肯定又一夜未眠。

他起身去客厅烧了壶水，眼睛瞥见玄关那一袋袋陶也海淘的咖啡豆，刚到货的。

黄朗犹豫了会，还是给陶也冲了杯蜂蜜。

他从来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帅哥，”黄朗端着蜂蜜水往门槛一靠，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道，“我能帮你点什么？需要法律援助吗？”

听到黄朗的声音，电脑屏幕前紧皱的眉总算舒展开一些。

陶也朝他招招手。

黄朗听话地坐在床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陶也，等待他下一步指令。

“这次不用，”陶也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脸色舒缓下来，渐渐有了笑意，“等我哪天去提篮桥了记得把我捞出来。”

“你乱说啥呢！净说些不吉利的。呸呸呸——”黄朗急了，不准他说这样的话，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陶也你听好了！你不会进去的，你是有底线的，我相信你做不出那种事。要是有人逼你，我会第一时间把他送进去！”

陶也看着他着急又真诚的模样，觉得可爱，没忍住笑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傻。”陶也给黄朗喂了一颗定心丸。

“嗯，”黄朗起身，把轮椅摆了个合适的角度，方便陶也下床转移，“收拾收拾准备上班了。”

说完黄朗就往衣帽间走。

“等会，”陶也喊住了他，“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不需要，”黄朗勾起一个笑，往衣柜上一靠，“你工作上的事，用不着我操心。”

“我相信你，也哥。”他继续说，“当然，如果哪天干得不爽，咱就不干了，你开心最重要。”

“真的吗？”陶也听完把笔记本合上，托腮望着他笑，逗他，“我不干了你养我？”

“真的。”黄朗点头。

“那太好了，明天我就交信算了，这账是一点不想看了。”陶也欣然答应，边说边捞着腿往床下拨，他伤得位置高，转移有些费劲，坐在床沿喘气，开玩笑地描绘着幻想中的生活，“也不用整天拖着这破腿爬来爬去，一会上不去出租车一会机场轮椅没坐住。我哪都不去，就呆在家给你当漂亮小白脸。”

陶也说得跟真的似的，实际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多倔强一人啊，人生格言就是never say never，把工作当做毕生的事业。用网上流行的话说，他这是在“用生命的长度换高度”。

“现在可以了。”黄朗听进心里了，突然说道

“可以什么？”陶也不解，抬眸望黄朗。

“可以放心地靠在我身上。”黄朗转身，打开衣柜门，翻找着衬衫。

不知道是通宵一晚眼神不好使了，还是衣帽间朦胧的暖色灯有些迷眼，陶也竟看到那个紧实修长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黄朗心里的结，只是笑笑，没有点破。

“不止现在，我从来都信你。”陶也说道很坚定，没有半点犹豫。

他的声音很清晰。

在安静的清晨，直直地砸入黄朗的耳膜。

“有时候我做梦......会梦到五年前，你被陷害的时候......在梦里我把你保护得很好。”黄朗说完轻笑一声，眼泪却啪嗒啪嗒砸在木地板上。

因为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陶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只是像个傻瓜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被划得遍体鳞伤，除了愤怒和哭泣，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你高考后选法学，并不是因为赚钱。”陶也说道，每个音节都柔软地落在黄朗心上，“因为我，对吗？”

黄朗没有说话，地板上逐渐连成一滩的泪水，做出了回应。

陶也知道的，他从来都懂他。

懂他的倔强，懂他的嘴硬心软，懂他滚烫又赤诚的爱。

“谢谢黄律，”陶也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很想走过去拥抱黄朗，可床到衣帽间这几步路，对他来说实在太远，“以后我可是有人罩的了。”

“嗯。”黄朗点点头，带着哭过的鼻音，来回摸着衣帽架同一排衬衫，倔强地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