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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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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浓云压着岭南驻兵军营,潮湿的夜风裹着远处校场的号子声,穆云安随同誉王去校场练军去了。

林惜染独自在房中,她关紧门窗,在案前的烛火下看着一本账册,“四月丙寅,漕船二十,铁甲八百具藏盐包之下……”

昏黄的光晕在帐册上投下颤动的影子,这本账册是阿兄从中衣夹层里拆出来交付给她保管的,这是可以洗清林家罪名的铁证。

父亲林旋任扬州通判时,发现太子门人通过盐漕私运军械,便暗中记录了三本铁证账册。

太子党构陷父亲贪墨一案时,父亲敏锐察觉到风险,提前将这三本铁证账册分藏。

此时她手中的这本,便是其中一册。

林惜染将账册妥善藏进妆匣夹层,推开窗棂,向校场方向望去,呼啸的风裹着校场方向传来的金戈声和战马嘶鸣声灌入室内,案头烛火被吹得明明灭灭。

骤然,校场那边炸开三声战鼓声。

她裹紧了鸦青斗篷闪出了院子,准备偷偷去校场瞧瞧动静。

当她来到校场西侧一隅,趁暗哨换岗的间隙,攀上瞭望塔的木梯,登高远眺,校场上,旌旗翻涌如黑潮。

夜雾裹着松脂火把的焦味,玄甲卫的列阵势如墨龙,卫兵均用铁面覆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瞳映着跃动的火把。

“变阵!”穆云安玄铁护腕撞在剑鞘上。

令旗劈开浓雾,盾阵霎时裂作八瓣寒梅,长枪自花心暴起,枪头红缨在火把映照下宛如雪地里溅开的血珠。

“好!”誉王朱红大氅掠过点将台的青石阶,“玄甲卫的儿郎们,今夜操演胜过东宫十卫,待来日黄沙漫卷时……”尾音淹没在骤然响起的号角声中。

林惜染知晓穆云安和誉王的关系,明面上,穆云安是岭南驻军校尉,实则执掌着誉王的私兵玄甲卫。

此时,校场忽起异动,二十轻骑自东南角突袭,马蹄裹着棉布竟悄无声息。

穆云安反手抽过亲卫背上雕弓,三支白翎箭破空而去,最前一骑应声坠马,却在落地瞬间掷出腰间酒囊,烈酒泼在火把上轰然腾起蓝焰。

“好!”誉王抚掌大笑,“云安,明日给这队儿郎加三斤羊肉。”

林惜染无心再观看,担忧着阿兄的安危,会不会严刑逼供?还是要去求见乐安公主,目前能救阿兄的只有公主了,遂直奔栖凰阁而去。

廊间的月色,被她疾步而纷乱的裙裾绞碎成银屑,廊檐下悬挂着的素纱灯笼在风中摇晃着,灯笼内的烛火忽暗忽明。

当值的大侍女提着琉璃灯迎上来, “太太万安,殿下她……”欲言又止地将目光投向正屋飞檐。

林惜染仰头望去,见乐安公主正蜷坐在屋脊鸱吻旁仰头灌酒,赤金绣凤的裙裾铺在青瓦间。

“整整一个时辰了,殿下不准任何人上去打扰。”面对林惜染探询的目光,大侍女凑到她耳边,“自从主子见过誉王殿下……”

“四哥说漠北的雪狼都懂得护崽……”乐安公主轻笑出声,喃喃自语着。

醉眼朦胧间,今日辕门外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位佝偻旧臣跪在那里重重地磕着头,磕破了额头,沙哑的哀求犹残存在耳边,“求校尉……犬子断不会……”

而今日在誉王帐中,当她亲手剥的荔枝滚落满地,四哥擦拭剑锋的手都不曾停顿半分:“阿九,别再任性了,应以大局为重!回南诏去吧,改嫁新国王蒙烈,忍过这一次,换得万民安康。”

乐安公主嗤笑着将酒壶举向月亮,仰头灌下一口酒,“真想看看,若我此刻摔成残废,四哥是会心疼他的棋,还是他的棋局?”

她撑着屋脊摇摇晃晃起身,一个踉跄,踩碎一片青瓦,她整个人往檐外滑去,手中酒壶脱手滚落中庭。

瓷器爆裂声惊得底下的侍女们连连惊呼,“殿下当心!”

乐安公主染着醉意的目光扫过院中跪了一地的侍女们,吃吃地笑起来,“本宫若是坠下去,你们倒是能领双倍的丧仪银子!”

林惜染已绕到正屋房后,在房前侍女们的一片惊呼声的掩护中,提起裙裾踏上搭在墙壁上的木梯。

当她离屋顶还有三阶时,一块松动的青瓦突然“咔嗒”滚落。

乐安公主扭头看向她,眯起眼睛,“怎么,穆太太也来当说客?”讥诮的笑声里裹着酒气。

“殿下当心!”林惜染扑过去。

乐安公主正要去够最后一坛酒,在转身时踉跄着撞进了林惜染怀中。林惜染顺势从后方环抱住了公主那截细腰。

“放手!”乐安公主在林惜染怀中剧烈挣扎。

林惜染顿觉手臂一阵刺痛,垂眸看,原是公主尖利的护甲掐进她手臂的皮肉,林惜染疼得深吸气,但仍未抽回手。

就像那夜穆云安在榻间钳住她手腕时,她咬着锦枕也没松开的倔强。

乐安公主染着醉意的眸子突然凝住,掐住林惜染的手腕掀开衣袖,只见青紫指痕在手腕上盘踞。

她眯起眸子,旋即挑开林惜染的衣襟,夜风趁机掀起衣襟一角,锁骨处的斑驳吻痕在月光下刺眼。

“玄甲卫的狼崽子,在床上也这般凶悍?”公主的冷笑僵在唇边,染着酒液的拇指轻轻擦过那些青紫,凉意激得林惜染轻颤。

林惜染夺过公主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纤细的脖颈流进衣襟,她此时也想一醉方休,像公主般潇洒地发泄出来心中的情绪。

当清甜的酒液滑过喉间,甜香浓郁,度数竟比她想象中要温柔许多,“什么果酒这么清甜?”

“甜么?岭南独有的荔枝酒,要用晨露酿三年,醉后梦里都是甜的……”乐安公主话音未落,忽觉肩头一沉,小妇人醉意朦胧,头已歪靠在自己肩头。

林惜染望着漫天星子都在旋转,晚风卷着荔枝甜香滋润心田,她从未喝过这种果酒,不是烈酒却很有后劲儿,酒意渐渐漫上眼角。

檐下突然传来誉王的轻笑:“九妹越发使小性儿了。”

林惜染醉意朦胧间,看见穆云安的身影疾步而来,行至檐下时单膝触地,“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穆云安在抬头看见林惜染衣襟微敞时瞳孔骤缩,那些未消的淤痕在月光下刺眼得很。

乐安公主挑眉:“穆校尉且回罢,今夜本宫要听她说说,这岭南的荔枝酒到底有多甜?待她酒醒了,若想回去,本宫自不强留。”

月华如水,林惜染歇在湘妃榻上,子时,她突然梦中惊呼:“阿兄……阿兄快跑!”

“倒是个不怕死的。”乐安公主掀开床帐,月光正落在林惜染蜷缩的脊背上,锦被滑落在地,见她仍困在梦中,额间细汗将碎发黏在枕上。

“醒醒!”乐安公主掐着林惜染下颌,生生将人从梦魇中拖出, “你方才这声‘阿兄’若飘出窗棂,穆将军的剑可……”指尖划过她咽喉。

“叫得这般亲昵,是嫌林惜康死得不够快?”乐安公主俯身警告。

林惜染踉跄着滚下榻,彻底清醒,惊觉中衣已被冷汗浸透,忙跪下磕头:“殿下容禀!”

喉头滚动数次,林惜染终于道出那个“不可说”的秘密:“林惜康是臣妾嫡亲的兄长……臣妾就是那个林家在被流放途中‘坠崖身亡’的独女林惜染……”

她膝行几步,拉住乐安公主的裙角,“求殿下能救救臣妾的阿兄。”

乐安公主猛地抽回裙摆,“你以为道出实情,本宫便会救他?”

“在穆校尉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之前,就安生活着。” 乐安公主突然冷笑,“再说,家人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林惜染不可置信的看着九公主,“当然了,在这个世上,使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家人。”

“可笑!”乐安公主一把掐住林惜染的下巴,“若本宫要你用自己的命换林惜康的命,你可愿意?”

“我愿意!”林惜染抢声答道,答得斩钉截铁。

“蠢货!”公主讥笑,“你记住,这世道容不得痴人!何不学学你那聪明的嫂子,本宫可听说,在抄家前你嫂子便同你兄长和离了 ,及时同林家撇清了关系,真是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女子。”

夜风裹着潮湿的雨气灌入房内,吹散了公主未尽的话语,林惜染望着窗外渐密的雨丝,恍惚又看见抄家那日,嫂子挺着七个月的肚子,独自躲在府门拐角阴影处,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阿兄的中衣夹层里藏着一个平安符,上面写着“岁岁平安”,那里头放的是她侄子出生时的胎发。

林惜染口渴,从桌上端起茶壶沏了一杯茶,绛红茶汤还透着淡淡的红紫色,散发出似有若无的甜香,想必又是类似于荔枝之类冲泡的果茶。

正要就唇,手中的茶杯却被乐安公主一把打翻在地。

“冷茶伤胃。” 乐安公主当即唤来侍女,“去换壶新的来。”

次日卯时,刚用罢早膳,乐安公主淡淡开口:“穆将军的玄甲卫辰时换岗,此刻随本宫过去正好。”

林惜染怔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跪地磕头,眼中闪着泪光,“真的?殿下真是臣妾一家的救命恩人,臣妾定当……”

“别急着谢恩。”乐安公主慢条斯理地舀了勺杏仁茶,“本宫需要的报答,来日自会讨要。”

林惜染深深叩首,“但凭殿下差遣。”

乐安公主同林惜染一同来到军帐,见到了穆云安,恰好誉王也在。

誉王轻笑:“九妹来得巧,刚审完那个私闯军营的。”话音未落,两名玄甲卫拖着个血人摔在帐中。

林惜染垂首立在公主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阿兄微弱的喘息声像顿刀般凌迟着她的神经。

乐安公主转头看向穆云安,“本宫那日不慎弄脏林惜康的外衫,原是叫他送新摘的荔枝来尝个新鲜,并命你太太浣洗了脏衣衫交由他本人,怎就惹怒了穆将军?需不需要把掌尚食的侍女也押来审审?”

穆云安立刻单膝磕地,“末将万万不敢!”

誉王饶有兴致地用靴尖挑起林惜康染血的下巴,“生得倒是俊俏,难怪九妹要保,既如此,就让这小子给九妹当个侍卫?”

“四哥倒是会疼人。”乐安公主俯身,用指尖挑起林惜康的下巴,又抬眸看向穆云安,“穆将军,这人……本宫能带走么?”她尾音微微上扬。

“末将遵命!”穆云安抱拳回话,抬眸正对上公主似笑非笑的眸子,忙垂下头,“末将这就放人。”

穆云安瞥见穆氏微微颤抖的睫毛,心头莫名的烦躁起来,此刻她松懈下来的肩线出卖了她强装的镇定,真是比那夜在榻上流泪的模样更让人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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