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欲雪在众目注视下又默默站起来。
尚云间反射弧尤其漫长,全然没注意到周遭异样的眼光,见谢欲雪站起来还疑惑问道:“老婆,怎么不坐?站久了脚会疼的。”
无数双眼睛看的谢欲雪心慌,他低头小声道:“别说话。”
尚云间看着谢欲雪,终于后知后觉抬起头,然后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你们…有事?”尚云间道。
“没没没…”众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我对不住大伙儿!”黑熊鞠躬,“你们想怎么罚我我都认,但请求你们能放了我这帮弟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注意,他们也都是苦命人,并未做过什么坏事。”
“大当家!”土匪们全都激动喊。
孙无声道:“偷茶之事是事实,当时救你出来也是迫于形式,而且你现在的身份仍是死囚,所以,明日便与我们一起回京都,投案自首吧。”
孙无声的话让尚云间突然回忆起来一些事,上一世,张丞好像是斩首了几个山匪。
这一世黑熊的下场在时间上却比上一世要晚。
他看着黑熊,如果黑熊明日跟他们回去,那岂不是。
黑鸽带着山匪们冲到孙无声面前护住黑熊,激动道:“不要抓我们大当家,茶叶都是我偷的,其他的事也都是我做的,要抓就抓我吧。”
其他山匪齐声道:“要抓就抓我们吧!大当家也是为了给我们挣口饭吃,他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愿意替大当家去坐牢!”
“儿戏!”孙无声严肃道,“坐牢怎么能随意代替!”
尚云间道:“那个先生,自首会不会有些严重了?”
黑熊如果去自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孙无声看着尚云间没答话。
此情此景,确实很让人动容,村民们看的于心不忍。
谢欲雪看了一眼尚云间,尚云间注意到谢欲雪的眼神立即抬手制止住不停激昂慷慨的山匪:“大家先冷静一下!”
谢欲雪讶然于尚云间过快的反应,不过他也没多想便转眼看向孙无声道:“先生,黑熊虽有错,但罪不致死,他本就是已经被砍了头的死囚,如果现在回去自首,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还请先生手下留情。”
尚云间赞同道:“对啊先生,黑熊本来就是逃出来的,如果现在回去自首,不仅他会死,我们所有人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况且,黑熊他抢的都是一些贪官恶商,并未伤害过无辜的人,村民们的损失我来弥补,能不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黑熊感动至深,看着尚云间跟谢欲雪道:“二弟,弟妹,黑熊今生能跟你们相识一场,没白活。”他又看向他的兄弟,“兄弟们,我们从做山匪那一日起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们要坦然接受,我不需要你们替我去死,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替我活着,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定当誓死追随大当家!”
孙无声看着此景也是纠结不已,他是铁骑营出来的,铁骑营对于犯错的人从来都是严惩不贷,不讲情面,如果他这次贸然答应,那岂不是。
乱了铁骑营的纪律。
“孙先生。”终于有村民看不下去,求情道,“我看这次就算了吧,我们其实也没造成什么损失,茶叶也都已经回来了,就饶了张老汉的儿子吧。”
毕竟一个村住着,还能要了人家孩子命不成?
“是呀,如果因为这些茶叶就要杀人,那我们心里也过不去啊。”有大婶附和道。
“他们虽然是山匪,但这些年也确实没伤害过我们,今年大家伙儿日子都难过,他们下山偷茶也情有可原,要不这次就算了吧。”
村长此时也开口道:“孙先生,你看这。”
谢欲雪道:“先生,穷则变,变则通,有时敢于变通,说不定难题反而迎刃而解。”
万柳书院的学生也道:“是呀先生,谢欲雪说的对。”
孙无声沉思不语,所有人都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
良久,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孙无声抬起头,对谢欲雪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你说的对,人是活的,规则是死的,黑熊的确罪不至死。”
“孙先生这是…答应了?”张老汉不可置信的确认道。
谢欲雪不知可否。
尚云间举起手欢呼:“大当家跟各位山匪大哥都不用死了!”
震惊之余,下一刻所有山匪都欢呼起来:“孙先生英明!”
“我不同意!”
在所有人欢呼雀跃时突然出现反对的声音,欢快的声音乍然消失,所有人都寻声看去。
尚云间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那个一直欺负谢欲雪的村民。
尚云间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阴阳道:“大叔,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村长看着那个村民道:“石水,别捣乱。”
被喊石水的大叔道:“凭什么他偷了我们的茶我们还要原谅他?这不是涨了匪气吗?这次饶了他,下回他再回来偷我们的茶叶该怎么办?”
有人道:“他不是已经还给我们了吗?况且我不信他还会回来再偷我们的茶。”
人家又不是傻的,第一回差点丢命谁还敢来第二回。
“你说不信就不信,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还给我们就算了吗?”石水道,“那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呢?如果不是他偷茶,这些茶我们早就卖了,哪会现在都没挣上钱还在喝冷风。”
帮黑熊说话的村民被石水怼的哑口无言。
尚云间的暴脾气实在忍不了了,他撸撸袖子叉腰站出来,指着石水道:“谁说造成损失了?”
石水瞪着尚云间不甘示弱道:“我刚才说的不是吗?”
尚云间冷哼一声:“你错了!你是忘记我刚才的话了?我说黑熊造成的损失我来赔!而且,我准备把河家村的茶全都收走,市场上什么价我还会多出一倍,所以,河家村的叔叔婶婶不仅没有损失还多赚了,当然,除了你。”
石水被尚云间的话震住,张着嘴看着尚云间指向他的手指。
河家村的村民一听尚云间要收他们的茶叶,还给出高市场价一倍的价格,具是又惊又喜。
“尚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啊!”有人道,“你真是救了我们的命啊!”
尚云间看着石水扯了扯嘴角嗤一声,转身离去不再理石水。
石水嘴巴张张合合,愣在原地,在别人高兴欢呼时他突然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尚云间跟前道:“我刚说的……不作数,不作数。”
尚云间扶着谢欲雪坐下,看也不看他:“晚了。”
石水看见谢欲雪,又见尚云间的态度,忙到谢欲雪跟前弯腰道歉:“之前都是我不对,还请这位公子不要与我计较,我就是个粗鄙农夫,不懂规矩顶撞了贵人,还请贵人帮我求求情!”
呵,尚云间白了石水一眼。
这不是挺会道歉的吗?
石水一直鞠着身不肯起来,茶叶就算不卖给尚云间他其实也能卖出去,可是如果别人卖的价格比他高出一倍,这让他如何能安心睡得了觉?
谢欲雪还未开口尚云间道:“行了,别假惺惺了,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现在后悔了?晚了!谁让你欺负我老婆!”
最后一句话尚云间说的很大声,足以让书院里所有人听见,虽然他们已经跟王小蒙和解了,但也不乏有其他人会欺负他老婆,他要让别人知道,谁要是敢惹谢欲雪,他尚云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第二日,尚武便派人来收村民的茶叶,石水依旧不死心的挡在尚云间跟前,尚云间拨开他:“大叔,你别当道好不好?我们要走了。”
石水看着其他村民高高兴兴的搬茶,急的恨不得给尚云间跪下:“尚公子,您行行好,收了我的茶吧!”
村长跑过来把石水拉开:“石水,你冷静些,别闹了。”
尚云间扶着谢欲雪的手臂把人扶上牛车,回头笑道:“老婆,坐稳了。”
谢欲雪点头。
尚云间驾车挥动辫子:“驾!”
老牛缓缓挪动,拉着车慢慢从石水身旁经过。
村长死命拉住石水不让他再去闹,石水眼睁睁看着尚云间跟谢欲雪离去。
尚云间他们离开后黑熊也带着弟兄们回了山寨,张老汉这次也跟着回去了,水花又刚生了个小子,他得去帮忙照顾着。
不过黑熊已经金盆洗手,日后会靠山吃饭,答应不再干偷盗抢劫之事。
尚云间让尚武送了黑熊一块地,让他与山寨里的人有个生活保障。
回京都的路上,尚云间谢欲雪两人半路准备去满红村时被孙无声拦住:“黑衣人之事还未查清,你们还是不要乱跑为好,派个人去吧。”
于是在一个清晨,大森又听见熟悉的敲门声,只是打开门一看发现并不是尚云间跟谢欲雪。
大森道:“你是?”
“恩人好,我是尚家家丁。”家丁把一袋银子跟一封信递给大森,又转身给他指了指牛车,“我家公子让我给您说声抱歉,我家公子他有事暂时脱不开身,便先让我把牛车给您送回来,这些是我家公子跟少夫人的一点心意。”
大森推脱不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去给你家公子回个信,说心意我收到了,只是一个小忙,让他莫不要放心上。”
家仆依然坚持递给他,把东西塞进大森手里后退一步道:“我只是负责听主人安排做事,恩人您先收下,我家公子想跟您说的都在信里了,日后等我家公子来了,您再把银子还给他也不迟。”
大森知道他说的有理,也不再推脱,道:“替我转告你家公子,他有心了。”
家丁躬身行礼:“小的就告辞了。”
……
转眼入了冬,清晨起来,小雨推开窗,眼睛一亮笑着回头。
“公子,下雪了!”
谢欲雪走到窗边往院子里看,果然就见满院白茫茫一片。
他伸出手接一片雪花,看着雪花慢慢在他掌心化成水,轻声道:“日子过的好快,都到下雪的冬日了。”
小雨笑着点头:“嗯!”
空中的雪花飘零,一路飘到了采石场,采石场里大雪纷飞,在漫天的飘雪下不断响起叮叮当当的石头破碎声。
“动作快点!别偷懒!”
衙差拿着鞭子指挥采石的犯人。
采石场里采石的全是被朝廷判死刑的死刑犯,在杀头之前都会被关在采石场采石。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背着一箩筐石头艰难挪步,喉间的声音就像灶房里的风箱,呼哧呼哧,走一步喘两口。
忽然,一鞭子抽在老头身旁的地上,老头被吓得摔倒在地,背上的石头全滚落出来。
“你偷什么懒?还不快起来!信不信我鞭子抽你?”
王益横双手举起挡在脸上,咳嗽两声忙爬起来:“起…起,我这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