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林成带他们回到林府,收拾了几间客房,铺好床铺又烧上了热水。
林健作为林老爷的心肝儿,自然是考虑周全,在他的厢房边上又建了两排客房,另有厨房书房等配备。
月上树梢,路旁青竹挺立,风过卷起些泛黄竹叶。这儿和林健的房间就隔着一面白墙,走几分钟石子路便到了。
几人回到府中各自洗澡安歇。夜半时分,竹影从窗户漫如房间,印在白净被褥上。
忽然那白被子耸动几下,一下掀开了。里头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正是陈盛戈。
白天见那牡丹姑娘总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对那烟枪这么看重?
说什么气味助力,那用些香包也是一样的作用啊。
怎么地非要一口不抽地在这儿烧烟草,把古法烟草当气氛香薰烧啊?
传闻中也有对香味的描写,结合那些失去理智般的表现和对烟枪的重视,十有八九这烟枪有问题。
胡乱想了半宿,索性睡不着,干脆趁着夜色去探查一番。她放轻脚步,去敲一旁俞青青的房门。
很好,这个是彻夜打坐修炼的主儿,压根不睡觉。陈盛戈又敲响了小徒弟的门,却毫无反应。细细听着,还有轻微鼾声徐徐起伏。
算啦,青春期长身体,还是让孩子多睡会儿吧。
于是乎,两人换上包袱中的黑衣服,戴上斗笠和面具,取下了门派木牌,一跃上到屋顶瓦边上,大步上到屋檐上走起来。
两人轻功了得,几下就到了百花楼外。
夜晚的百花楼颇为热闹,烛台灯笼点亮了木楼,点点光亮缠绕着楼身,四处街道的商铺借光经营也能亮如白昼,无需再另外点灯。
陈盛戈绕到百花楼后,认真地比划起来方位:“我记得当初老鸨是上二楼的,当时扫了一眼,是往那边儿走的对吧?”
俞青青摇头,“我闻到很熟悉的气味,是从西边传过来的。”
陈盛戈弱弱道:“哪边是西?”
左西右东她是记得的,但是实操有些问题。
虽然学了地理,能够在试卷上找出藏匿在角落歪七扭八的方向指南,但是方向是相对的。
平日里最迷茫的就是说什么操场左边集合,鬼知道左边是指相对于什么参照物的左边?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放弃挣扎,跟着万事通的同学移动。
三年下来能记住各个建筑物的位置,但如果不看校内路牌上有方向标的地图,还是不确定学校的东西南北。
一如她三年来都在同一栋教学楼埋头学习,毕业了也还不知道两端走廊哪是左哪是右。
俞青青解释道:“可以通过星宿来识别……”
陈盛戈摆摆手逃避教学:“时间紧迫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武功高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只是被俞青青拉住了,顺势扯进转角,却还是慢了一步,陈盛戈被看见了。
从转角处来的几位穿黑衣服的人,也戴着斗笠,快步往这边过来,呵斥道:“跑什么啊,王老二?”
一共三人,看起来身形中等,平平无奇。三更半夜,一群黑衣人聚集在青楼的后门,莫非有什么隐情?
要不要借机试探下呢?
陈盛戈只是摇摆了一会儿,那群人就快来到跟前了。俞青青早就躲进转角,陈盛戈干脆往前走,正面迎上。
却听见其中一位开口了:“今儿来得这么早,那我们就赶紧弄完吧。”
这位似乎是领头的,走在最前面,打扮很低调,只是另外两人毕恭毕敬地跟随让人发觉了些不简单。
陈盛戈一时卡住了。她们不是接头人啊,怎么知道这些家伙要干什么?
陈盛戈谨慎地没有开口,只是指了指喉咙,摇了摇头。
领头的烦躁起来,骂道:“什么小病小痛都来推三阻四的!王老二你是不想要工钱了吗?”
“上月说自己精神不济,上上月说自己心跳失齐,上上上月说自己胸闷气短。”
“现在还整出来什么不能言语的幌子来了,你是仗着没人愿意做就摆阔气是吧?”
陈盛戈沉默了。
领头的却是很气愤,把自己旁边的一个黑衣人推出去,恶狠狠道:“就你了,二狗,以后由你来替代王老二的位置,你去拌货查货!”
“好你个王老二,真当我治不了你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二狗战战兢兢地定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求饶道:“老大我昨天搬货,不知道怎么那么赶巧,有个大袋子给砸到肩膀了!”
“但是为了老大你,我一直默默忍受着,不愿意耽误卸货进度,更不愿意让兄弟伙儿惦念担心,才一直瞒到现在。”
二狗走动时手臂摆动流畅,毫不凝滞,骨头位置也正常,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否健全。
领头的沉默片刻,却没有拆穿,而是又把另一个推出去:“烂哭九,你来!”
这个表演痕迹更为浮夸,一手捂住脚踝一手覆住脚掌,开始叫唤起来。
“咿呀!嘶!一下儿抽筋了老大!”
领头的一脚踹过去,烂哭九健步如飞跑开,大步迈了两步才忽地想起来,“哎哟哎哟”地一叠声叫唤。
领头的扶着额头不愿意细看,动了怒气:“当这儿演戏呢耍戏腔呢?夹着嗓子叫唤还转音?”
“一个个的贪生怕死,钱倒是一文没少拿,今儿我话放在这儿,你们谁敢不做的,以后就别指望我带着你们。”
于是这两人捂着鼻子,从胸口掏出几个小布包。将各色粉末混在一起,最后变成水泥灰色的混合物。
烂哭九掏出来一把尖锐匕首,向着自己手背划过去。鲜血从伤口处涌流而出,很快沾湿了袖口。
那些鲜红温热的液体一滴滴坠落进灰色物质中,竟像回到了血管脉搏中一般,自发流动起来。
灰色物质通过血液联络粉尘,像叶片脉络般从线及面,带起片状的组织。
它整个儿蠕动起来,一扁一圆,简直像是舒张收缩的心脏。
明明只是一团不明的物质,却忽然有了一股离奇的吸引力。如果不将眼睛追随那鼓动的团块,便是无上的遗憾。
二狗此时眼中没了抵触,而是虔诚地跪下来,用手轻轻地扇着,嗅闻起来。
随着这样的动作,一股优美馥郁的香气飘散。
让人想到盛开的丛丛月季,或者是满树小花的夜来香。
这味道和牡丹用的有七分相似。陈盛戈心下有了猜测。
用人血灌养出来的异物来招揽客户吗?
血液持续流出,被粉末吞吃,烂哭九似乎站不稳了,踉跄一下收回手掌。
奇香阵阵,越发浓烈,鼻子像被这气味栓塞住了。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正是简单挽发的牡丹姑娘。
沉甸甸一袋儿钱被扔过去了,金属硬块儿碰撞发出脆响。还抛了一张纸。
姑娘拢了拢衣衫,“这是你们要的,冯家近日的动态。”
只领头的能清楚说话了,接了东西揣进怀里,用布重新把灰色物质包起来扔过去。
然后带着他一个东倒西歪的手下和一个胡言乱语的手下径直离开了。
牡丹姑娘包好东西,噔噔噔上了楼。进到房间才关上门,一回头却对上一把剑横在脖颈。
余青青身着黑袍,将剑往前又推了推。
牡丹姑娘屏着呼吸,一眨眼的功夫眼泪就落下来了。
“不知何处得罪,还望您饶过牡丹一命,实乃有所苦衷啊!”
“姐姐妹妹们有的精通床第之事,有的天生绝色常被追捧,还有的精通琴艺以曲博乐。”
“可怜我一个弱女子,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哪怕我每日只吃半碗稀粥,哪怕我拼命练字作画,哪怕我有苦不言逆来顺受,那些贱客根本都不看我一眼!”
“诗里用了三个典故四个双关六重意蕴,那些家伙对仗平仄都弄不清楚还有胆子来批驳!”
“凭什么要我围着他们转?我受够了!我只是为了自保下了点□□而已,我有什么错?”
牡丹姑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被剑锋刮出一小片红痕。
她侧过脸轻轻地推着剑身,柔软指腹抵上冰冷金属:“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然而剑身一动不动。
听完的俞青青根本毫无怜惜之情,压着嗓子质问:“药里有什么?”
牡丹姑娘心知肚明自己碰上了硬茬,低眉顺眼道:“□□,致幻剂。”
“但是我对他们很好的,每次只是放一点点在烟枪里而已,我还给他们送补品……”
余青青接着质问:“什么补品?”
牡丹姑娘试图将自己描述得善良一些,啰啰嗦嗦起来:“是人手一瓶的,整个石桥城都在吃!我真是为了他们着想的……”
余青青彻底失去了耐心,将剑锋往前抵过去:“再磨叽就杀了你。”
牡丹姑娘弱弱道:“芝麻枸杞丸。”
“多买多折,还送了红枣枸杞丸。我在房里囤了一柜子,掌柜的一高兴,就破例给了我三瓶参须养身丸。”
俞青青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用芝麻枸杞丸来对补□□和致幻剂的奇人她真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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