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进了江妈妈的房间,站在她床头一脸央求的语调乞求着:“咱不离婚好不?你又没有好工作,真打算让咱儿子养你啊,他才刚毕业,还是自己租房子,几年之后就要谈婚论嫁了还没有自己的房子,还是个单亲家庭,你让别人小姑娘怎么看?”
江妈妈不搭理他,心里却被他的话给影响了,她有杞人忧天的习惯,曾经无数次想过要离,始终未离。
不是想着婆家难看就是没有落脚地,如今在他的一番洗脑下,又增加了一条:给孩子添麻烦。
她心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这一辈子活活给吊死在了这一棵树上。
江爸爸看她的表情,心知又洗脑成功,便心安地退出去了。
他去江南听房间时,江南听刚好在和程贤景打视频,门被敲两下时,江南听惊道:“谁?”
“我。”
江南听对电话里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他爸一脸陪笑地拧门进来,让江南听心里不适。
“跟谁打电话呢?”
“对象。”
“哟,谈对象了?咋不跟我们讲,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他这好似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人心里窝火,江南听努力压制自己的坏情绪,平静的说:“有什么事?”
他爸坐在他床边:“你说你也二十多岁了,怎么还不懂事呢?”
江南听想翻白眼。
“劝你妈离婚不是害她吗?你说她房子也没有,一年到头在外也没有多少存款,噢,就跟你一时冲动地离了,离了去哪呢?过租房生活?你现在事业刚起步,到处也有用钱的地方,就这节骨眼儿跟你东奔西跑啊。”
他的pua话术炉火纯青,江南听真就快反思起来了。
昨日情形历历在目,他强行打断了他爸带的节奏:“先不说这个问题,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困着我妈。”
“因为爱呀。”
“爱?”江南听觉得更搞笑了,“这算哪门子的爱。”
“我初见你妈时,那是真爱的死去活来的,我是他追求者里面第一个敢为她拼命的,可她看不上我呢,明明我那时工作体面,收入高,长得又好。”
“那她为什么看不上你。”江南听故意带起节奏,以此想诱出个原因来,结果他说:“她说我看着不行。”
江南听:“什么意思?”
他说时还很得意:“就是那方面呗,地震我把她背出来时手上划了一道大的,她感激我,我也爱她,她喝醉后我就证明了我自己,也就有了现在的你。”
江南听听完好长时间没说话,他爸接连又说了些什么,他没听进去,整个人被这样的消息冲击得体无完肤。
他原先以为他父母在结婚时与别人的父母一样相爱,却不曾想是半点爱意也没有。
他在他们罪恶的行为下诞生,是母亲所避讳,而父亲所荣耀的。
他爸不愿离婚仅仅只是觉得曾经把她搞到手不容易,加之她曾经无人能及的美丽动人,如今夫妻也已几十年,还不如就此将就着过完这一生。
江南听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家庭最委屈之人,而她的妈妈自出生时所承受的恶意不少他半分。
她亦没有一个好的原生家庭,在年轻时反复挑选以后的伴侣中又堕入了一个新的炼狱,人生没有重开,反又倒退了回去。
他这个呆发了许久,手机消息也没回,程贤景又将电话给他打来,镜头对向他的妈妈和姐姐正在处理的一只鸡,他的声音有些懒散:“听宝,吃鸡了。”
江南听沉重的心情忽而放下,他犹豫了一会,和程贤景说:“小贤,我有事想跟你说。”
“行。”程贤景对她们说,“你们毛除完了放着,等我来处理刺啊。”
程曦:“去吧你。”
程贤景关上房门,问:“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我想我父母离婚,昨天他们又吵架了,我今天才知道我妈从始至终对他一点爱都没有,我爸一开始就是用强的……”
江南听说时眼中点点泪花,看得程贤景心疼的要死。
靠,就不该让他回那个破家,三年未回以为会好点,可瞧,又找不痛快了。
“你妈想离不?”
“想。”
“那就离,趁早远离那个家比一切都好。”
对,就算是只能过租房生活,也比屈居于人下好。
江南听心中的方向陡然清晰,心下一横,打算带着他妈远走高飞。
明日就是除夕了,江南听何其期待,这股子期待把他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是啊,再怎样,他还有程贤景呢。
晚饭时,他妈的态度似乎又不太明确了,全家也未再讨论关于离婚的话题,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争吵似的。
江南听不太确定他妈是否被他洗脑成功了,他爸吃完晚饭再出去时,江南听敲了敲他妈妈的房间,里面没有动静,他给妈妈微信发消息时,里面走来开门了。
“妈……”
妈妈的眼睛湿润,他以前从未见过她哭,多是见她端的冷漠的样子,他心里一酸。
门在他进门后给反锁了,如江南听预想的那般,爸爸那一套话术成功pua到了她。
“不离了…离了也不晓得怎么过。”
“离了不就想怎么过怎么过吗?没有一整个家庭的负担,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逍遥自在。”
“赚不到么子钱,以前都是他打钱给我,我自己房租都是问题。”
“以后我给你打钱,别要他那几个破钱,你就是经济上还依赖他,所以他拿捏了这个来欺负你。”
这话一出,他妈妈又泪流了下来。
这是他们二十年来第一次交心,却是在一个家庭决裂之时。
江南听拥抱住了她,就像曾经程贤景无数次拥住他给他力量一样,他说:“妈妈,离了他会更好,相信我。”
你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她拿纸不断擦着眼泪:“不想拖累你,从小到大我也亏欠了你太多……”
江南听轻抚着她的背:“没啥事儿啊,儿子长大了就该侍奉你们啊。”
“你也是处处要钱的时候,以后还要买房子娶媳妇,你爸有这个钱,我却给不了。”
“我也有赚钱的能力啊,买房子的事还早,娶媳妇这事也别想了,我没有这方面打算。”
“什么叫别想了、没打算?”
“明晚再跟你说,现在我们谈离婚的问题。”
离婚大多也是钱的问题,妈妈小学毕业辍学出来大城市打工,没有一技之长。
年轻时能学、敢做,对每个行业都很有兴趣,却也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钱也存不太住。
现在没有年轻时候的热火劲了,她的热情随着青春一同老去,在现实面前深深地低下了头,现变得老实、木讷。
如今在面临人生的抉择时,哪怕有人给了她退路,她也不太敢前进。
“算了,我累了,你让我自己先想想吧。”
江南听退了出去,刚好撞见奶奶,奶奶把他拉到了房间里:“跟你妈讲什么了?还劝她离婚啊。”
“不离婚,让她在这个家庭里继续枯萎吗?”江南听悲哀地看着她。
奶奶也是这个家庭里的牺牲品,可惜她已习惯这样的生活,走不动了。
妈妈的遭遇她看在眼里,但深深的偏见植留在了她心里。
当时未婚先孕这件事爆出来的时候,让他们家在小镇上出尽了洋相,可怕的是他们都一致归结为是女方的问题。
这个偏见至今仍未消除,奶奶以前无数次对她横眉冷对,想把她扫地出门,一朝好像要实现了,她却眷念起来了。
奶奶没再说什么,眼底有悲伤的影子:“那你也要走么?”
江南听:“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也会给他养老送终。”
曾经在南栀湖旁生活得好好的两家人,一时之间,搬家的搬家,离婚的离婚。
她觉得再没比这更难过的消息了。
——
江南听在沉默无语的除夕夜中宣布道:“我说一件事,我跟程贤景现在在交往,关于找女朋友或相亲的事可以别提了——”
一个带风的巴掌直直地朝他扇了过来,他妈妈侧身抱住了他的头,那个巴掌猛地扇在她的后脑上,两人被一股惯性带倒到了地上。
爷爷奶奶被吓得声都不敢出,奶奶一见这场面就心悸,她大着胆子过去扶人,江南听握紧了颤抖的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他想发疯,想跟他干一架让他知道厉害,可是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心脏起伏剧烈,他在十分狂躁的心态下,镇静地拨出了110。
他爸骂骂咧咧着就要来擒他,江南听不能打他,锁住他倒是绰绰有余的,三两下给他压到了地上,单手掐着他两只手腕,平静地回复着电话里的问题。
不久,警察来了,吃年夜饭的周围几家人闻着味也来了。
江南听和他爸法庭对峙一样站在警察面前,妈妈整个人还在发颤,说话含糊不清。
奶奶在自己儿子和亲孙子面前反复抉择,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细数起了她儿曾经种种家暴行径。
最后他爸仅是被口头教育了两下,江南听认为他这样性质的起码得拘留几天教育吧。
遂他不接受这样的解决方式,派出所最后给他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这对离婚有重大帮助,他这才同意。
江南听:“真是麻烦你们大过年的还来跑一趟,真的对不住,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我们还得回去,过年比往常事多。”
“真辛苦啊,也是多亏了你们在,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抱歉。”
“事解决了就行。”
——
程贤景开车来时给他打来电话。
“我这边一切顺利,你那边咋样?”
江南听战战兢兢问:“你家人接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