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原本被罚挑粪的老赖高高兴兴放下担子把这个臭气熏天的累活交给二人。
就算用布把面部包的严严实实也挡不住茅厕冲天的臭气。二人还未完全靠近就被熏得脸色发绿,这个茅厕平时他们也都是速战速决,根本不敢多待下去,但凡多待一秒,身上似乎就会被沾染去不掉的恶臭。
小心裹好裤腿,挑上木桶担子往里走,
粪坑口是由两块木板搭成,踩上去嘎吱作响,小心往坑口中送入木桶,粪尿发酵的沼气在坑底咕噜冒泡,随着木桶在手中提拽,刺鼻的酸腥让人呕吐。
等二人好不容易装好,挑上担子才发觉真正难的才正式开始,无论多么小心走动,担子两边的木桶还是会摇晃,稍不注意粘稠的粪汁就会溅出沾在身上,一趟下来,整个人沾满了粪汁和腥臭。
仅仅一担就使二人停下呕吐数次,一时竟不知是被遣返回城好还是留在这这好。
一想到还要干三个月,二人后悔万分。
“你们两个还不快点,挑不完二十担今天不准休息。”
柳建国看着二人发绿的脸色和因为恶心呕吐得发红流泪的眼眶,心情舒畅万分,果然让他俩留下才是好决定,要是赶回城里了他还怎么出这口恶气。
二人似是恶臭来源,一路上村民们纷纷避让,浓烈的恶臭袭来,裴之也随着人群避开,面露同情的看了二人一眼。
整整一个上午,裴之看着二人挑着担子不断在田埂间小心穿梭,丝毫不敢停下,到午时铜锣声响起时也不过才挑了八担。
回家吃饭的路上,林宿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小宿?你有心事?”见人一路上时不时看向自己,又犹豫的咽下话语,裴之干脆问出声。
“哥,你说我昨晚是不是不该去投票,他们回城会更好。”
“原来在想这个啊,你当然该投了,你这是帮了他们,现在虽然痛苦,但只要熬三个月也能过去,若是被遣返回城,根本没人会接受他们,能不能吃上饭都难说,档案上也会被记下这次错误,以后想参加高考都难说。”
对于这些,裴之从历史中还是有了解过,这个时期宣扬一人下乡,全家光荣,而若是被强制遣返回城,则不止他本人,他的家人都会被周围的人瞧不起,甚至可能因此受牵连失去工作。
林宿这才放下心,看着二人如此难受,他怕自己做错了决定。
“别想了,快回去吃饭了。”
“好。”
*
山里别的不多,但野生药材还是很丰盛的,裴之干脆每日炖一些药膳,虽没有肉,但鸡蛋也是可以的。
今日做的是地榆炖蛋,地榆对于老人有解毒敛疮的功效,少量食用对身体好,裴之也就隔几日用药材做一些药膳。
许是最近营养补充到位,林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健康,说话也中气许多,就连给沈崇山送药膳,连给人拒绝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林奶奶照常去牛棚附近蹲守,顺便挖些能用的野菜,春季已经将去,野菜也老了,不过用来喂鸡就无所谓。
没让她等多久,背篓中不过刚刚铺个底,就看见沈崇山背着柴下山的身形。
照旧,林奶奶往日怀里塞稳陶罐不给人还回来的机会就要离开。
这么多天沈崇山也不是没有触动,这些天的药膳对他帮助很大,他也分了一些给牛棚其他人,大家明显感觉身体比往日舒朗强健许多,原本牛棚中几位极为抵触的老人也默默松动了态度。
而最让他触动的还是他们一家人能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这么珍贵的药膳居然全家没有异议,就连家中的老人也在想办法能让他收下林宿这个学生。
所以,这次他没等林奶奶跑远,就叫住了她,“大姐,你等等,我同意了,今晚叫人来一趟吧。”
林奶奶顿住,惊喜转身说:“好好好,一会儿我就去和小宿说,那我先回去了,药膳你记得趁热吃。”
温热的药膳似乎暖入沈崇山心间,他虽抗拒收授学生,却也不是冥顽不灵,也好,只要足够小心不被人发现这段关系,能帮助一位好学的人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谢大姐,不过不用再给我送了,我身体已经好很多。”
“嗨呀,这有啥,这补身体的多吃点才好,你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
“好,谢谢。”
再多的话沈崇山不想说,在这物资匮乏又贫瘠的山村,他的话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还不如记在心中,若以后能回去子会有报答的机会。
*
晚饭上,林奶奶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最激动的当属林宿,他是真的渴望能有一位可以悉心教导他,值得尊重的老师,也不是说裴之教的不好,是他自己的问题,每晚裴之靠近他,为他纠正错误,教他做题时,他的心会变得不受控制般砰砰乱跳,他有些静不下心来。
“哥!我要有老师了,谢谢你。”
许是太激动,林宿直接跳下凳,奔向裴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之环住林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手感依然很好,越来越活泼了,像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
“那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你哥我就依靠你了。”
说出瞬间,裴之下意识对比了一下,这话怎么这么像望子成龙的父母对孩子悉心念叨,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想法慌了出去。
“好!以后我养你。”林宿点了点头,认真答应。
“行啊,好了快吃饭吧,等天黑了我陪你一起去。”
天黑后村里几乎不会有人再外面晃悠,二人才好避开人群去牛棚。既然沈先生答应收下林宿,裴之打算作为家长正式拜访一下,天太黑,林奶奶不好走路,就不去了。
拜师礼裴之是当初有这个想法时就开始准备了,虽不像古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般重要,但表明他们一家对于老师的尊重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裴之并没有提多么贵重的东西,主要是没有,一斤红糖,三十个鸡蛋外加一小罐子猪油算是这个时期农村人厚重的礼品了。
考虑到牛棚条件艰苦,也没有渠道买肉,那么不可能会有油,裴之就特意去公社淘了几斤猪板油炼了一罐猪油。
饭后,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林宿抱着猪油,裴之提着提篮鸡蛋和红糖避开人群往牛棚走。
站在屋檐外,裴之轻轻扣响歪斜的木门。
开门的是沈延安,对于二人的到来满脸笑意,“快进来。”
二人走进去,逼仄的土胚房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三张床,说是床,也不过是板凳上搭了块木板,稻草铺垫的床虽捡漏,但住在这里的几位显然极爱干净,房间内整洁有序,还散发着淡淡艾草的熏香。
“沈先生,几位先生,你们好。”
裴之拉着林宿认真打招呼。
“你们好。”
不算热络的回话却也不像上次登门时那般排斥。
裴之把篮子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木桌上,才看向沈崇山。
“沈先生,这是我弟弟林宿。”
“沈先生好。”
虽已经决定收下这个学生,沈崇山还是想再看看:“你为什么想要跟着学习?你对于数学是如何看待的。”
林宿:“觉得数学是一把钥匙,生活中任何事情都它的痕迹,我喜欢它与生俱来的逻辑和严谨,喜欢解开难题时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想要了解更多。”
说到喜欢的领域,林宿忘却进门时的忐忑,越说眼睛越亮。
沈崇山点了点头,这种回答在他几十年的教书生涯下在学生口中听过不下百变,但面前这人不过是从未接受过正统教育山村孩子,却也对于数学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很不错。
“你很好,以后每隔一天,你来一趟牛棚,记住避开人群,晚上来。”
“好的,谢谢老师。”
林宿弯腰鞠躬,认真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