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先在当天夜里给他二姐夫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上午，程敬先就拿着房卡把两间房退了。

然后就联系了上次和他轮换着开车的司机。

程敬先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如果遇到里面的人，就说你是来拉车的。”

司机应了声好，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程敬先：“之后找人把停在那的车拉走，你先问我二姐用不用，不用就停回家。”

程敬先说完就道没其他事了，接着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

“程敬先！你姐姐我对你掏心掏肺，你让你姐夫半夜给我扛回家，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我就想去看一看人家小阑时，保证不做别的，你怎么能质疑你二姐呢！”

程敬先等她说完，回道，“现在不行，不方便。”

程筱在程敬先的回答中愣了半秒，她的声音瞬间缓和起来，“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你姐夫有空，他可以去帮忙。”

程敬先：“不用，但我可能需要过几天才能回去，你和爸妈说一声。另外，有机会我会让你和他见面的。”

程筱回，“没事，你注意休息啊，我先挂了。”

程敬先到达向阑时的家时，大门是开着的。

今天和昨天不一样，小院里没有录音机的声音。

程敬先心里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有些预兆竟然可以通过空气传递。

他还没有从昨天姥姥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中缓过来，今天可能就要面临更加沉痛的结果。

程敬先听不到任何响动，他让司机先走了。

程敬先一个人走进了小院，往里面走了几步他就发现了厨房的向阑时。

向阑时弯着嘴巴对他说，“这么早就来了！”

程敬先慢慢走近他，问道，“姥姥呢，怎么今天没出门？”

向阑时刻意装出的喜悦被打破了，他的眼眶在一瞬间冒出一点泪花，他把头转了过去，“今天起的晚吧，一会我去喊她。”

程敬先：“我去喊她吧。”

向阑时看着程敬先离开的背影，拉着袖子给自己擦掉了眼泪。

今天姥姥起的很迟。

和昨天下午的姥姥一样反常。

昨天的傍晚在空中铺满了鲜艳的红。

姥姥靠在门框上指着天边对向阑时说，“小时啊，你姥爷说在那边安顿好了，想接我过去。”

向阑时像往常一样回，“瞎说，姥爷才没安顿好，他都托梦告诉我了，让你再等等。”

姥姥杵着拐棍站了起来，她笑容满面，说话也变得很有力气，“好！那就再等等。”

昨天晚上，姥姥吃了很多饭，向阑时第一次听到姥姥一口气能说那么多话，他也沉浸在了欢乐中。

他以为姥姥的身体要变好了，直到躺在床上他都很兴奋。

但他一直睡不着，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了姥姥晚上夸程敬先的话，他想到了程敬先，又真的和程敬先说上了话。

不过在程敬先问他什么时候回俞河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把一切都串联起来，姥姥的反常似乎指着一个他不想面对的方向。

他早就做好了姥姥会离开的准备，可是在一个瞬间心里冒出这个可怕的信号时，他胆战心惊，盼望着明天一切照常。

而明天没有照常。

姥姥一直在睡。

他站在床前喊她，向阑时听到姥姥说话的声音。

她说，“小时啊，姥今天再睡会。”

向阑时独自站在刘兰香的床头，“那我下午扶你去晒晒太阳。”

从早上八点的对话到接近十一点的等待，向阑时一个人围着满院子走走停停，又蹲在路边拿了块石头在自家地平上乱刻乱画。

就在他闲来无事打算为昨天说的招待程敬先做准备时，他看到了程敬先。

程敬先走进房子里，刘兰香房间的门是敞开的。

程敬先走了进去，他看到刘兰香是睁着眼睛的。

“姥姥，要我扶你起来吗？”程敬先问。

刘兰香答应了一声，又抬起手，程敬先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刘兰香的脸上挂着笑容，“小伙子，今天在家多待一会。”

程敬先满口答应，又按照刘兰香的要求把她扶到了门框上。

他们的午饭做的很简单，程敬先把向阑时推出了厨房，让他去陪姥姥聊会天，自己简单做几道能让姥姥先填填肚子的菜。

刘兰香的胃口和昨天判若两人，她吃着上一口仿佛就忘记了下一口。

饭后，刘兰香又像从前一样自顾自地靠在了门框上，不过她这次精神气很充足。

太阳晒得很暖和，刘兰香看着院子里走走停停的向阑时，时不时要嫌弃他几句。

刘兰香：“孙啊，你咋又跑，摔了咋整。”

向阑时手里捧着一盘水果：“不会摔的。”

程敬先跟在向阑时的身后，“我扶着他。”

刘兰香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对着程敬先开口，“你看看他，打小就有多动症，没见他消停过。”

向阑时只是多切了几个水果，又多扫了几次地，来来回回端着盘子跑了几次而已。

向阑时没跟刘兰香反驳，他小声告诉程敬先，“姥骗人的。”

程敬先听完后站在他旁边笑。

刘兰香看到了就说，“这孩子打小还爱偷偷告状。”

三个人一块在门口坐着。

刘兰香把向阑时小时候的事说给程敬先听，程敬先跟刘兰香一唱一和的时候，向阑时只能无凭无据地说着不对。

说到向阑时的糗事时，刘兰香也没有放过向阑时的意思，她顺着把向阑时第一次尿床的事也告诉了程敬先。

“那天小时睡到中午十二点，他姥爷还拿着给他新买的玩具威逼利诱他起床，但他怎么都不听。最后还是我去当上了恶人，把他的被子都给掀了。”

“结果你猜怎么个事吧，我一眼就看到他尿了床，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还抱着我哭哭唧唧说这是外星人蛊惑他的。”

别说程敬先，向阑时听到这事的时候自己都快笑抽过去了，他一边笑一边回，“姥，你咋不说是你前一天晚上非要让我把剩下的一大锅鸡汤都喝了呢。”

向阑时捂上了程敬先笑不停的嘴角，为自己正名道，“就是姥故意的，因为她当天就把这事捅到了人最多的小卖部，害得左邻右巷见到我都笑话我。”

程敬先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向阑时松开手以后笑着打趣说，“是不是外星人都喜欢找爱玩火的小男孩？”

向阑时有苦说不清，“我不爱玩火！”

刘兰香在此基础上又添了一把火，“你十三岁放炮把老赵家房后堆了几年的柴火烧了个干净，害得你姥爷忙前忙后给人灭火又送钱。”

程敬先看着咬牙切齿又无法反驳的向阑时，他拍了拍向阑时的后背，“没事没事，多有趣。”

向阑时推了程敬先一把，他愤愤不平地讨伐着程敬先，“你也是和姥一伙的，看我笑话是吧。”

“我不是，”程敬先一面给他捋顺怒火，一面又止不住笑声说，“我真的不是。”

向阑时对着程敬先生闷气，“你就是！”

程敬先：“好好好，我是我是。”

向阑时瞪大眼睛，“你看你，你还就是？”

向阑时转头去投靠他姥，指着程敬先说，“姥，你看他，他笑话我。”

刘兰香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向阑时的手说，“那你多治治他。”

向阑时像是被鼓舞了一样瞪了程敬先一眼，然后又一拳砸在了程敬先的腿上，“让你老笑话我。”

程敬先反过来笑着去哄着他，“我真不是。”

他们三互相伤害了整整两个小时，向阑时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家里翻出了早年自己收起来的各种玩具。

足足三大箱，程敬先替他搬，“这是什么？”

刘兰香替向阑时回，“都是小时的好宝贝，从小都舍不得给我和他姥爷碰。”

程敬先看了一眼向阑时，向阑时撇了撇嘴就是不回答他。

程敬先知道了，这是还在气头上呢。

向阑时把整整三大箱的“老古董”全都摊在了地上。

有他姥爷曾经特意去外面给他带的折叠小汽车，还有各种玩具，飞机，以及年前必备的玩具枪套装和能够变着花样唱歌跳舞的灯笼……

向阑时从里面捡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碍事，他丢给了程敬先，又不去看他。

刘兰香看着他一通乱翻，弯腰拿了其中的毽子，她说，“这都多少年了，小时还留着呢。”

这是当年姥姥亲手给他做的。

向阑时抬起头看到姥姥把手里的毽子递给了自己，他和八九岁那个哭闹着说别的小孩都有妈妈做的毽子的自己重合，他接过了姥姥亲手给他做的毽子。

向阑时把毽子放在阳光最盛的地方，让它晒起了太阳，他问，“姥，你还会做大风车吗，就是那个呜呜飞的大风车。”

刘兰香的双目一顿，又豁然开朗，她回道，“呼呼的那个，今天来给小时做一个。”

向阑时很快从家里拿出了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装着大小不一的折纸，另外一个放的是各种各样的手工工具。

向阑时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年前被压在柜子下面的了，但他拿出来的时候觉得上一次打开就在昨天。

程敬先给刘兰香换了一个矮凳子，刘兰香就坐在凳子上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给向阑时做起了大风车。

向阑时在对面也没有闲着，他拿起了两张纸，偷偷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他从前那些玩具的程敬先。

他递给了程敬先一张纸，难为情地说，“那我教你做一个青蛙要不要？”

程敬先手里突然就被塞上了一张纸，他说，“好啊，我跟你学。”

刘兰香听了发笑，“他哪会什么青蛙，歪七扭八的，四不像还差不多。”

向阑时保证已经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他姥任何挖苦他的话了，但是还是说了一句，“就是正宗的青蛙。”

程敬先跟着他的步骤认真学了起来，他附和道，“那你教教我最正宗的青蛙怎么折。”

向阑时便热情地教了起来，他会在中途偷偷看几眼程敬先手上的动作，再挨个步骤地折着。

刘兰香的大风车很快做好了，她伸手滑动了几下，又递给了向阑时。

向阑时已经和程敬先两个人叠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他拿着姥姥新做好的大风车，没让它呼呼飞起来，而是先呼呼呼地吹了起来。

程敬先站在刘兰香的旁边，他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向阑时身上，他看到向阑时一整天都在竭尽全力地想要让姥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