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结婚!”
深夜寒凉,月光悬挂,路灯压着最后一缕暖光平铺在室内,把人衬得柔和恬静,像披了条黄澄澄的毯子。
夏意觉得上次脑袋被门夹个大包,连带着听觉都受损,她晃晃头,小指又使劲掏了下耳朵,很干净,也没进水,但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那堆大包小包不知被扔在哪个角落的药被骗了。
死庸医敢骗她,还骗了八百。
她作势要出去干架,鹿泠笙忙拉她,按着肩膀把人固定在沙发上,耐心细致解释“你没听错,我要结婚了。”
“跟谁?王大姨家的秃头大儿子,李大叔表舅奶奶家的矮挫黑孙子,还是从小不穿鞋满院乱跑,脚底沾着咯咯哒排泄物的二胖?”
那个画面太触目惊心,夏意胃里恶心,眉头紧拧不忍想象,“人品是最重要,但外在形象也不能不看啊,吃饭对着一张丑脸,睡觉身边躺个臭气熏天,还一闭眼都是一堆黑历史的人,怎么下得去嘴啊。”
她知道鹿泠笙妈妈大学毕业就催着她结婚,她从小单亲,和妹妹母亲三人相依为命,很听母亲的话,看不得母亲真真假假的眼泪,迟早走上婚姻这条路。
但也不能这么随便就找个人嫁了吧。
夏意准备开启连环炮轰,却瞧见鹿泠笙不紧不慢接了杯水给她,脸颊红扑扑,眼睛明亮,嘴角还挂着笑,那笑容怎么形容,她觉得应该可以称作娇羞,她见过太多青春期少男少女了,都是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谈恋爱了。
夏意轻笑,她谈恋爱,鹿泠笙都不会谈,从小到大情书收到手软,但拒绝都很冷情,统一话术,我现在要学习,没谈恋爱的打算。
摧毁了多少男同学的心啊。
哎?不对劲!
夏意发觉问题,狐疑,目光倏地定到鹿泠笙脸上,一动不动,鹿泠笙觉得那眼睛炯炯有神,跟孙悟空似的能把人看穿,心底莫名发凉别过脸。
“大晚上你这么盯着我,怪吓人的。”
“鹿泠笙,你有情况!”她断定。
“我要结婚了,不是已经告诉你了。”鹿泠笙说。
“不是这个情况。”夏意随手扯个抱枕,放在胸前,压着,胳膊借抱枕的力道撑着下巴,仔仔细细打量她,“你姐妹纵情情场多年,聊过的男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过的高速小黄文十双手都数不过来,你刚刚那笑我太熟悉了,骗不过我的。”
“老实交代吧,野男人是谁?”
“什么野男人,说话别这么难听。”
“呵,还没结婚呢,这就护上了。”
“你见过,还夸过他来着。”鹿泠笙提醒,“就在前几天。”
“劳斯莱斯哥们?”
鹿泠笙看她一眼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我靠,你真拿下了。”夏意声音激动,“你不是说你俩没关系吗?上周约会打扮地漂漂亮亮人家一眼都没看,让我别瞎想吗?现在才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他是我高中同学,叫祁沐白,人品性格都很好,我这几天想了很久,他挺适合结婚的。”鹿泠笙说:“而且跟他结婚,我觉得是我赚到了。”
夏意轻嗤:“婚姻又不是买卖,什么赚不赚到,而且你也不差,学历身高长相要什么没有,别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要赚到也是他赚到。”
鹿泠笙听着夏意的话心暖了一下,这么想着她的也就她了。
“真打算结婚,不再考虑一下?”夏意认真道:“结婚可不是小事,男女身体本就悬殊,论身体素质你根本拼不过,他开的那辆劳斯莱斯不管是买的还是租的,家庭条件都不像差的,我怕你到时候嫁过去会吃亏。”
“你妈那边要是不想应付,我去帮你拖着,马上都三十了,我爸妈都不给我介绍几个,相亲的痛苦我也想感受感受。”
“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条件好点的都像见了鬼一样退避三舍,祁沐白是我高中同学,知根知底,而且我也不排斥,我觉得挺好,挺合适的。”
作为多年好友,夏意深知鹿泠笙的脾气,做事严谨有条理,绝不会一时兴起不计后果,做出这个决定,肯定已经思虑周全。
回归正题,夏意问:“你俩谁提的结婚?”
“他。”鹿泠笙说。
也是,指着鹿泠笙主动开口,黄花菜都凉了。
“彩礼,嫁娶仪式,双方父母见面后续流程呢?”
“我们还没说到这。”
那天她鼓足勇气答应,看到祁沐白脸上的错愕一秒后变成欣喜,紧紧盯着她,四目相对,他眼睛像盛满了星光一样璀璨,映照她泛红的脸颊,她心咚了一声。
随后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感情史空白,相过不少次亲,但没成过一次,在她看来不过是亲朋邻居见面吃饭,今天还是第一次大声主动跟一个男人说我们结婚的。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认真告诉祁沐白她想好了,但人生重要时刻,总是习惯性掉链子,打了一路的腹稿最后只剩一句我们结婚吧。
祁沐白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轻笑了下,“我不吃人,不用这么紧张。”
他拢好她身上快掉下的西服,扣子一颗颗系好,然后把散在额前的长发别到她耳朵上,才看着她,眉眼认真,没着急开口,眼神一遍遍在她脸上打量,似是验证真伪,半晌才道。
“我说的结婚不是假扮夫妻去应付父母,而是真夫妻,我们会拥抱,接吻,甚至在床上履行夫妻义务,做着所有夫妻之间该做的所有事。”
鹿泠笙不记得她当时有没有说话,只记得祁沐白说完沉默了很久。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身材很好,肩宽腰细,白衬衫扎在西装裤里,肌肉紧实,路边飞速闪过的车灯映衬下,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弧度,线条流畅,隔着衣服性感诱人。
他低着头,喉结突出利落,身体缓缓压下来,将她圈在一方小小座椅上,胳膊强劲有力,青筋随着他靠近的幅度搏动,最终在两尺距离停下。
“除了原则性问题,我不同意随意离婚,所以鹿医生这辈子只会有一个丈夫。”
“我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如果答案不变,我们去民政局。”
怕干扰她做决定,祁沐白像那天晚上说的,这一周都没找她。
鹿泠笙早已过了头脑一热,不计后果的年纪,这几天冷静下来,她想了很久,尘封的记忆打开又合上,得到的都是一个答案。
她想要试一试,和祁沐白。
不管以后结果如何,站在二十八岁的人生路口,祁沐白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的婚姻不需要爱情,对家庭和伴侣的责任担当远比鲜花和浪漫来得实际。
她需要的他正好有,而她也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这样已胜过万千。
时针缓缓跳动,指向22:00,还剩两个小时。
鹿泠笙低头,对着还没备注的微信,发送一条短信她考虑好了。
发送的下一秒,叮一声,对方秒回。
原本空白的聊天界面瞬间亮起。
鹿泠笙捧着手机,嘴角不住上扬,这几天的紧张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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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
祁沐白刚下飞机,现场聚集很多人,宴会已开始,但无人怪罪。
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显赫企业家,见他出现都笑脸相迎,眉眼温和,像对待自家晚辈般嘘寒问暖,殷切热情。
祁沐白见惯了这群人的脾性,应付起来手到擒来,对着众人举杯:“抱歉,临时有事耽误了,我自罚一杯。”
“瞧见没,我就知道准是工作耽误了,脱不开身,年轻一辈像沐白这样工作有干劲的不多了。”主办人沈从山笑着道:“刚还跟你林叔打赌你怎么没到,这就来了。”
“是吗?”祁沐白放下酒杯,笑道,“那沈叔和林叔谁赢了。”
“沈从山这个老滑头,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说你最近去国外看你父母,你平常最孝顺,引导我们往这方面想,结果他自己又赌你是工作耽误了。”
林建行摇头笑道:“瞧瞧,这老东西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去国外出差正好也顺道看看我爸妈。”
“你是两边都不得罪。”沈从山说。
“沐白打小聪明,能跟你似的,在晚辈面前也没点长辈的样子。”
在场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一句接一句,热闹非凡。
“来沐白坐我旁边,席面就等你了,许久没见跟林叔好好喝几杯,就属你酒量能和我拼几杯了。”林建行手指着一桌人,“他们不是血压高就是这疼那不舒服的,每次都喝不尽兴。”
“林叔也要多注意身体。”祁沐白跟着落座在林建行身旁,侍应生拉开椅子,他接过道了句谢,态度从容。
“一天不喝酒就浑身没劲,等以后到了地下记得逢年过节多给我烧几瓶酒。”
“林叔身体健康,活到一百也没问题。”祁沐白说:“听说林叔刚得一个小孙女还没祝贺,现在应该想想怎么享受天伦之乐。”
大家族最重视门内子孙,特别是像林家人丁稀少,产业遍布世界家族却没几个能打理的人,更注重子孙的繁衍和培养。
林沈祁三家从祖辈开始就认识,这些年来彼此竞争彼此维护,各家在各自产业上蒸蒸日上,没人能撼动,子孙辈也都自小认识,关系亲厚,利益一定程度上捆绑在一起。
这张桌上坐的都和祁家有些渊源,祁沐白作为晚辈只耐心坐着倾听,中途话题聊到他便跟着应酬几句,话术得体,哄得满桌人哈哈大笑。
来回二十多个小时连轴转,刚下飞机就赶来,祁沐白以为自己会精力不济,中途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今晚却异常精神。
人格外精神,手机却一动不动,他拿出来看了几遍,又切到日历数了数,确认今天是最后一天。
手机在手里来回摩挲,叮一声,他立刻点开去看,却是好友陈临。
【夜色酒吧,哥们按你的喜好找了个大美女,保准你喜欢,快来,晚了不等你。】
祁沐白无语,啪一声摁掉,眼风都没给一个。
“沐白有工作?”沈从山眼尖,问道。
“嗯,助理有点工作需要确认,我出去一下。”
“工作重要,既然有工作你去先忙。”
祁沐白点头,和其他人招呼了一声起身走到院外,背后隐约能听见夸他工作认真的声音。
院内的植物刚修剪过,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青草味,他沿着鹅卵石小径,穿过花园,在两棵茂密的松柏树前停下。
他靠着树干坐下来,这地方隐蔽,又有树木挡着别人看不到,林建行拉着他喝了不少酒,祁沐白这会儿酒精劲上来,头脑发胀,竟真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顾往日形象了。
他拿出手机,反应迟钝地划拉了两下,想了几天的人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祁先生,我考虑好了,如果另一半是你,我愿意一试,我们结婚吧。】
她答应结婚,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