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说。”她耸了耸肩,目光淡漠,“而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钱庄里一跑腿的小伙计,别人给我一笔钱,叫我扮什么我就扮什么,叫我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知道的都没你们多,你们再怎么打,我也说不出我不知道的事。”
“你刚刚不还讲自己说的是实情,怎么挨顿打,反倒变成什么都不知道了。”庄泰眼一瞪,抓着对方领子坐起,“我换个问法,谁给你的钱,他们叫你做了什么。”
眼下的情况由不得林越舟一直打马虎眼,她只好推石大出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个子高高的,膀大腰圆,一拳能抡两个我。”
庄泰不耐烦地撇了撇胡子,“再讲废话,我把你舌头割了!”
林越舟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加快了语速,简单地歪曲了一下她假扮布商套取消息,又随石大前去购买铺子的事情。
“喏,我就知道这些,至于你们口中的官道、改建,横水、竖水的,我就听了两耳朵,这些事哪是我一个跑腿伙计能理解的?”
话说得诚恳,整个人看起来又畏畏缩缩的,不似先前那般,庄泰持着怀疑的眼光审慎了一番,颇感无趣。
抓了人,却什么都没问出来,看这架势,大概率也问不出什么了。
“你叫阿舟来着…”庄泰眼转了一圈,疑惑道,“契书上签的名字是林越舟,怕不就是你吧!”
春寒料峭,夜间尤甚,更何况于这四面漏风的土屋,林越舟吸了口冷气,一股河腥气在鼻腔蔓延开来,还没等她一口否认,庄泰身后的一个冷面人抽了抽嘴角,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又扫,忽而瞪大眼,恨道:“女子!你是个女子!”
他这一言石破天惊,林越舟立刻警醒,目光如利剑般回视过去。庄泰闻言,倒退两步,将油灯放于一旁小凳上,转首喝道:“胡说些什么?”
冷面人侧身哼笑道:“大人应听说过茶商林家,有一子一女。可大人有所不知,那林东家还有一位早些年走失的女儿,已于旧年寻回,正是姓林名越舟者。”
“大人细瞧此人,虽穿着打扮与小厮无异,但其面皮细嫩,五官精致,便是这面色,怕也是涂了特制的碳粉,用沾湿的帕子一擦就掉。”
庄泰越听越觉煞有介事,只是这商家之女如何牵扯进来?难道单纯为了个利字?若真是林家之女,事情倒棘手了些,庄泰想的是,处理尸体的问题要更为精细慎重。
虽是商户之家,总比那些叫不上名讳的草民要难对付上些。
殊不知在对面几人低头商讨时,林越舟双脚一使劲,身子一跃,一头撞翻了小凳上的油灯。
…
无尽黑暗中,火焰成了周遭唯一的光源,火星四溅,浓厚的焦土味倾轧着叶崇安跳动不安的神经。
他赶到时,屋顶坍塌,浓烟滚滚,屋外围着村民,拿盆拿桶舀了河水,一个接一个地灭火,但火势巨大,不是短时间内能灭得了的。
“去叫潜火队!快去!”
“世子,这里是城外,而我们是偷跑出来的!”黄文勒着缰绳,试图让世子清醒一点,“况且这一去一回,屋子…早烧干净了。”
叶崇安只听见心内跳得狂乱,根本不理会黄文的劝阻,兀自跳下马,僵直着身子就往火屋里冲去。
错得离谱,自己错得离谱!低估对方手段,将她拖入腥风血雨中,她还有自己的事要查,未来也会有自己的生意可以经营,却都因这一场无妄之火毁于一旦。
“给我。”他的嗓音平静里带有一种绝望,村人不识得他,只当也是来救火的,递了盆快溢出的水过去。
谁知这人不把水往火上泼,反倒把身上浇了个透,绸制长衫紧贴着肌肤,湿答答地滴着水,河风拂过,村人不自觉打了个战栗,只当浪费了盆水,转头继续投入救火的队伍中。
叶崇安全然不知方才那人的异样眼光,撩起长袍一角,撕下,遮住口鼻,一个猛子就要往里头扎去。
“你疯啦!”
冲出的一瞬,手腕被人牢牢钳住,纤瘦却有力,他恍了恍神,若是别人,他定会头也不回地一把甩开,但这个声音…
林越舟低头掩面快速穿过混乱人群,身后牵着木然的叶崇安,步入火光之外的阴影中。
她一壁松开手,一壁问道: “你怎么来了?”
转身却撞入一个湿湿凉凉的怀抱,胸腔内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分不清你我。
理智片刻出逃,又迅速回归,叶崇安缓缓落下双臂,微凉的夜里,体温却持续上升,他低了低眸,眼睫一颤,伸出的手掌小心托起,入眼是一片红肿,燎伤的水泡触目惊心。
林越舟察觉到他的目光,缩了缩手,第一次觉得袖子有些短,抬眸看向村外的一条小道, “一共四人,其他的都不打紧,有一个唇角长痣的,务必帮我抓回来。”
话落到地上,她才想起问上一句, “你,带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