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纵使是一座俨然古朴肃穆的城池，也会在此刻显露出点如诗如画的生机来。

满街桃杏竞相开放，新绿的柳丝与波光粼粼的湖面缱绻缠绵，空气中都浮着蜜的气息。

但这日子对林越舟来讲，堪称无聊。

父亲虽没直言不让她出门，可她但凡踏出大门一步，身后立马围了一圈丫鬟、小厮，为难小心的模样让她无法多说一句重话。

因为身上带伤，又不好让外面的人知晓，林贤请了华医师上门，语琴便也常常跟着，到后来索性将她“丢”给语琴照料。

除腕部烧伤较为严重外，她整个背部也布满或轻或重的瘀伤，“嘶～轻点儿啊语琴。”

“我的越舟姑娘，您也知道疼啊。”嘴上这么说，指尖的力道却轻了，“以后再有事，看你们还瞒不瞒着我了！”

林越舟出事后，语琴才从阿虹口中拼凑出些零碎的原委，跟城内主干道改建有关。这里面的门道不是她们接触的到的，越舟姑娘只是在事情外面晃了一圈，就被搅入这趟浑水中。

明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她还是忍不住生闷气，总之，她觉着自己有理由生气。

“主要是看你忙。”林越舟合上衣服，又伸出双腕来，“听阿虹说，有时在医馆忙得晚，你便直接宿在那里了，一天都见不到一面呐。”

医馆前面对外接待病人，后面便是一般的屋院，“师傅师母看天色晚，我一个人回去，他们担心，就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偶尔留宿，哪有阿虹说的那么夸张。”

燎起的水泡偃旗息鼓，但留下的伤痕依旧可怖，换做其他女子，可能为此伤痕忧心不已，偏她还嬉笑着，“留下几道痕也没啥，看着就不好欺负。”

语琴拿她没办法，只想着再调配些去痕生肌的膏药。

“听师傅说，明日尤家在留湖旁设春日宴，林家也收到帖子了，你要去吗？”

“如果早几日问我，尤家的宴，我肯定不去，但现在…”林越舟双手托腮，眨巴着清亮的眼睛，“出去透透风也是好的。”

…

春风和煦，百花醉人，素来是设宴的好时节，官宦人家有官宦人家的交际，商户之家也有商户之家的来往，但无论宴会形式如何，都逃不脱一个共有目的——相看人家。

留湖位于京郊，两岸杨柳连绵，不少文人墨客在此地离别，都要折一柳枝赠送，取“留”之意，久而久之，这片湖也就改叫做留湖。

京城商户众多，数得上名号的互相都知晓，哪家哪户有几个闺女、几个公子，心里更是门清，这搞不好便是来日的亲家。

尤家底下有四个儿子，除老大外，其余三个都还寡着，老爷子年纪大了，难免着急，索性办了个宴会，名曰春日散心取乐，实则希望一下能相中三个儿媳。

而这，与施绾柔的打算不谋而合。

“老爷那边我都说过了，虽然对尤家不太满意，但也默许先相看着，横竖一两天定不下来。”车厢内挂着的小香球一晃一晃，香气随之四散， “你说这京城这么大，平常街上走动的年轻公子不少吧，真要挑起来，还真难挑到合适的。”

自林越舟回来后，林贤的态度总是摇摆不定，施绾柔吹了几次耳旁风，渐渐让他认可了自己的想法，是以近几日她心情大好。

“老奴听说尤家那几个儿子斗得厉害，表面看着光鲜，真要嫁进去了，指不定怎么受蹉跎呢。”曾妈妈端起车内小几一角的果盘， “这点消息瞒不过老爷，怕是不太成。”

施绾柔不以为然， “蹉跎？哪个女子成家后不得受蹉跎，上至公婆，下至妯娌。她若能进尤家，那也是正头娘子，比外面那些穷苦人家的不知好上多少。”

“再者说，老爷瞧不上尤家，尤家指不定也瞧不上她这大姑娘呢。乡下养大的，琴棋书画、点茶焚香、插花刺绣，但凡京中儿女拿得出手的她样样没有。整日里舞刀弄剑，我都怕说出去，吓死尤家人咯。”

“罢了罢了。”她摆摆袖子，撩起车帘一角， “要是不成，就再往下挑挑，趁早打发了，一家人都清净。”

留湖周遭绿地绵延，其中一块略有不同，是商会特意重新修建，人工铲填，反复夯实，比其他草地都要平整坚硬。京城内盛行马球之风，作为京内极不缺钱的一群人，自然不吝于在此项目上费钱。

民间更是有多支富商集结的马球队，春秋之际，赛球看球者络绎不绝。

马球场周围早早搭起高台纱帐，各家位置安排妥当，午宴结束，便可一赏刺激的马球赛。当然，尤家考虑到若有人不喜马球，也可上画舫游湖小憩。

林越舟曾听师傅提起过马球，但从未亲眼见过，看这架势，比起乘船游湖，显然是马球更深得她意。

“嗯？林昔泽！”林越舟和鲁嬷嬷正往外面绿地走去，眼前突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站住！”

林昔泽暗叹一声，不情不愿地捂住下巴转身， “大姐，叫我做甚？我还赶着去打球呢！”

“我几次去你院里，你怎么都闭门不见。”她眯了眯眼，一把打掉他长按在下颌处的手掌， “嗯…哪儿弄的伤？”

林昔泽自然不会说是那天他趁夜出门寻她，不小心摔下马导致的，只扁着嘴道： “撞门上了。哎呀！你别管了，我就要上马了！”

说着一溜烟地跑了，林越舟哭笑不得，心里起了些复杂感受。

“二公子好像变了。”那夜鲁嬷嬷留心各院消息， “我跟姑娘说过的，二公子也出门去找您了，只是没多久就被隔壁院的给逮回来。不知怎的，还弄了一身伤，衣裳都破了几道口子。”

“...”她拧了拧眉心，真诚发问， “他的骑术真的能打马球吗？”

...

此次马球赛共有六支队伍，分三轮进行。

第一轮便是像林昔泽这般的富家子弟组成两支队伍对抗，二、三轮则由四支专业马球队进行比试，端的是精彩。

此时，尤夫人正居台子中央，视野开阔，左右两侧分别是林家和许家女眷。

“夫人放心，公子们平日里最好打马球，不论哪方赢，总有公子能出彩的。”

尤夫人听了，也只淡淡颔首。她是尤老爷续弦再娶的，底下只老四一个儿子，头上三个，一个是先头大娘子所出，另两个又是姨娘膝下养大的。

对外虽说都在自己名下，但内里各怀鬼胎，眼瞅着老爷身体每况愈下，更是藏也不藏了。

眼下老爷急着抱孙，几个儿子没少在外沾花惹草。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定下亲事，便连年仅十六的老四，她都着手筹备起来。

铜锣一响，场上十二位分别身着红、黑两色骑装的少年公子便赫然驾马生风，小球灵活地在长杆下辗转腾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