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简单,就是詹离曾对他讲述过的那个故事, “作为毁灭这一切的一份子,祝老先生不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吗?”
叶崇安有感觉,按照祝立德的性子,他是被迫参与到这其中的,而这些年,他怕是心中有愧,即便致仕,也只将自己关在家中,终日与字画为伍。
“临老临老,我不过是个主簿。”祝立德颤颤巍巍地坐下, “写的一手好字,却让字上沾了血。”
“公子想要的那封信,本是我用来自保之物,它保我苟活于今,可也让我无时无刻不受这煎熬。”
祝立德睁开浑浊的双眼,眼里陡然射出精光, “容老夫问一句,公子要这封信能有何用?”
“还冤者一份清白,不算有用吗?”
他苦笑着摇头,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公子愿意管这件事,还能查到我身上,想必不是庸碌之辈。”
“那你可曾想过,重查此事,会牵扯出背后多少人?会把现有的安稳全部打破,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公道。”
话到后面,愈发决绝, “信,是不可能交出的。公子请回吧。”
一个把信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叶崇安不解,却也没有多说,拱手告了辞。
直到夜间书房灭了灯,他才又从檐上翻了下来,没有月光的加持,书房昏暗得如同一潭深渊,还好手上的火折子散发着光芒,映照出四周书架的轮廓,长长的影子拉到地上,映在门上变了形。
一个热爱金石字画的人自然把书房视作重中之重,同理,既然那封信如此重要,想必也藏在此处吧。
书房宽敞,能藏物的地方实在太多,更何况只是一封薄薄的信件。
他一边摸索一边揣摩,书架上有没有暗格?书籍会不会是空心的?砚台是否可以移动...
长达十几年的存放,不会轻易移动,叶崇安直了直身躯,目光移到墙上的字画,一幅幅地翻看痕迹。
...
“这么快就找到了?”詹离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拉起半敞的衣衫,顺带叫了早食送上来, “这儿的早食不错,你也来一份?”
“不必。”
叶崇安找到信的第一时间就约詹离来到上次的面首馆,只是,他没想到, “你昨晚宿在这里?”
詹离不以为意地挑挑眼, “不然呢?要不是你一大早就来了,我也不会那么早赶他走...”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被叶崇安制止了, “是我打搅了,不过这封信,你不会失望的。”
挂画的重量和拉扯会使墙面的涂料出现脱落或裂纹,哪怕像祝立德这般的收藏家也无可避免,叶崇安翻找到痕迹最深的那幅,不出意外地找到了。
真切地看见对方拿出泛黄,甚至有些发脆的信纸时,詹离才敛去脸上的其余神色。
这封信叶崇安事先读过,所以詹离现在流露的每一种神情他都能体会。
这是一封自首信,里面详细记录了祝立德受人逼迫伪造信件的全过程,里面牵涉到的人大多都已是肱骨之臣。为叫人相信,祝立德还在信末附上了两段字迹截然相反的内容。
“我想,最后那段的字迹是秦博的吧。”
明知道是他人模仿的,但熟悉的字迹乍然出现在眼前时,詹离还是撇过头反手抹去眼角泛出的泪花, “是他的。”
当读完信后,叶崇安其实理解了祝立德,如若有人要查这桩旧案,无异于去送死。
“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詹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会指望我拿着这封信去质问霍老头吧,世子弟弟?”
“……”
叶崇安噎了一下, “随你。答应你的信已经找到了,你答应我的证据,何时能给我。”
“明日,此时此地。”
詹离起身就走,还命人把桌上的早食一道端走了, “跟个没情趣的弟弟吃饭,没意思的很。”
“……”
叶崇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在岳县、在江州同她一同吃早食的日子。
日头泛了白,她应该还没用饭吧?